京城的冬日十分寒冷。
林舟推開窗,看着院内的積雪,呼出一口霧氣來。
天才蒙蒙亮,林舟就已經洗漱好,提着掃帚往院外去了。
今日是書院上學的第一天,她得在學子們到書院之前将積雪掃去。
她踩着積雪,才走過院門,就見院中一大半的雪已經被掃走了,院裡還站着個人影兒,手裡和她一樣拿着掃帚。
“姜兄,你今日起得好早。”
掃雪的人聞聲,轉過身來,朝她一笑,張口就吐出霧氣來,“哪有舟弟你早?這幾日的雪都被你掃走了,我哪裡好意思天天讓你一個人掃雪?就想着今日開學,趕緊起來把雪掃了,沒想到還沒掃完,你就來了。”
林舟笑了笑,“我隻是有些睡不着,所以起得早罷了。”
姜雲一愣,“舟弟,我前幾日聽聞街頭來了個老神醫,豬街口張大嬸的腿都被他給治好了,你這失眠症要不要也找那老神醫瞧瞧?”
林舟道:“算了吧,都找好幾個大夫看過了,開的藥都沒什麼用。”
她擺擺手,“也就是夜裡難熬了些,左右也死不掉。”
她說着,瞥了一眼天邊,天色有些亮了,趕緊道:“不說了,一會兒那些學子就到了,要是滑倒跌倒,那可就不好了。”
姜雲看了一眼林舟眼下的青黑,最終什麼也沒說,兩人哼哧哼哧掃起雪來。
謙和院的季夫子從前是朝堂重臣,曾當過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老師,若他繼續在朝中任職,定是平步青雲,大有一番作為。
隻是不知為何,多年前他辭去官職,不顧當時的太子苦苦哀求,毅然決然地上了遠離京城的謙和山,建了座謙和院,當起了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雖然季夫子自诩從此以後就是個普通人,但就憑着他曾教導過當今陛下這一點,在世人眼裡他就普通不了。
于是京城裡的名門望族紛紛前來求學,這院裡身份顯貴的學子便是一抓一大把。
當然,謙和院裡除了世家子弟,寒門學子也是有的,但多數窮困人家會顧慮不小心沖撞了這些金貴公子,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謙和院裡的寒門學子也是寥寥無幾。
林舟和姜雲便是其二。
林舟爹娘在一場饑荒中死去了,這世上就隻有她一人,孤苦伶仃,實在可憐。
姜雲家中有一跛腳老母卧床不起,還有個十一歲的妹妹照顧母親,處境也十分艱難。
季夫子應是看在兩人實在可憐的份上,将兩人留在了謙和院裡,平日裡除了和學子們一同上下課外,便是幫着季夫子整理書籍、打掃衛生,季夫子每月都會給他倆幾兩錢,以做報酬。
林舟和姜雲知道這是季夫子在照料他們,心裡都對季夫子十分感激。
天亮的時候,院裡的積雪已經被掃盡了,門口陸陸續續有學子進來,姜雲去搬書去了,林舟便引着初來的學子們進學堂。
“這該死的天,冷死我了。”
門口進來一個人,一邊哈氣一邊跺腳,旁邊的家仆連忙給他換了個湯婆子。
那人一身華服,身上的金絲線爬滿了衣服,上面點綴的碎寶石快要能亮瞎别人的眼睛。
林舟隻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要向學堂裡走去。
“喂,林小子,見了本少爺轉身就走啊?”
聽到後面的聲音,林舟歎了口氣,慢慢轉過身來,朝着來人一笑,“這不是蔣公子嗎?方才人多,沒看見您。”
蔣運清嗤鼻,顯然不相信林舟這說辭。
“學堂這麼冷?是不是你和姜雲偷懶沒有生火?”
林舟和姜雲起了一大早,也就勉強将院裡的積雪掃幹淨,哪裡還有時間去做這些?
她瞄了一眼蔣運清手裡的湯婆子,“是我們疏忽了,我這就去生火。”
林舟說着,放下手裡的書本就要出門尋炭火,卻不料她剛到門口,又被蔣運清給叫住了。
“算了,一會兒夫子看到,又要說我事多了。”
蔣運清一撩袍子,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伸出一條腿來,“這上山的路實在難走了些,你來給本公子捶捶腿吧。”
林舟原地沉默了一下。
蔣家有一位女兒,早些年進宮被陛下納為了妃子,聽聞這幾年十分受寵,蔣家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而蔣運清又是蔣家最小的公子,嬌生慣養長大的,嚣張跋扈慣了,到了謙和院也不曾收斂。
像姜雲和林舟這樣無權無勢的普通人家,向來是最怕惹上這種難伺候的公子爺的,所以能不與這些公子起沖突是最好的。
于是林舟躊躇了一下,還是朝着蔣運清走過去。
林舟對上蔣運清得意洋洋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就要蹲下去給他捶腿,卻被旁邊的人給拽了一下。
“你才掃完院子回來,身上髒兮兮的,快起來,可别髒了蔣公子的衣服。”
原來是姜雲從外面回來,一眼就看到了在欺負林舟的蔣運清,連忙一把把她拽走,給她使了個眼神,“還不快滾。”
林舟眼眶一熱,抿緊唇就往外走去。
蔣運清還想發作,卻又聽姜雲道:“ 蔣公子可是腿疼?我們街頭來了位神醫,前幾日我剛和神醫學了兩手,必然讓您滿意!”
蔣運清揚了揚眉,瞧着姜雲幹幹淨淨的手指,又看了眼遠處林舟灰撲撲的身影,便靠在椅子上,沖姜雲笑道:“若錘得不好,小爺可要拿你是問!”
姜雲笑道:“是是是。”
等姜雲從屋裡走出來,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低着頭的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