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豫章台。
齊承沅用手帕擦拭着劍身,旁邊的宮人正跪地清洗石闆上殘留的血漬。
忽地,齊承沅眼神一轉,“回來了?”
帷幕遮掩着的地方走出來一個扮作太監模樣的人,“殿下。”
他看了一眼滿地的血,“殿下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了?”
齊承沅翻轉着手上的劍,“急?本宮是挺急的。”
“自上次盛典的事後,瑀王就一直抓着本宮的尾巴不放。若本宮再不做點什麼,遲早會被他壓一頭。林舟的策論寫得深得我心,但此人優柔寡斷,太過心慈手軟。官場不是考場,若本宮不磨一磨他的性子,又如何用得順手呢?”
身後的人問:“殿下就不怕磨劍過快,反而折了劍?”
齊承沅嗤笑一聲。
他撫着手上擦得铮亮的劍,反手一轉,隻聽那劍發出一聲悲鳴,便被折成了兩截。
齊承沅松開手,劍柄跟着掉落在地上。
他垂眸,看着斷劍幽幽道:“不過是把劍,用不慣,便丢了,總會有稱手的。”
殿裡的人跪了一地。
齊承沅笑了笑,“罷了,今日總歸是吓人了些,楊擲。”
一直站在陰影中的人彎下腰,“殿下請吩咐。”
齊承沅道:“我名下主街那邊還有處宅子,便當作給我們探花郎的見面禮吧。”
楊擲道了句:“是。”
齊承沅背着手,慢慢轉過身來,“說起來,你從蜀地回來,可有帶回我想要的消息?”
楊擲朝齊承沅一笑,“殿下交代老奴的事,老奴不敢怠慢。”
聽楊擲這麼一說,齊承沅眉頭一挑。
楊擲道:“安定王已死。”
安定王雖玩了一手金蟬脫殼,但皇室也有着自己的後手。
比如,齊承沅身邊的這位不起眼的太監。
楊擲早些年在江湖闖蕩,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毒刀子,手中人命不下千條。
在齊承沅還是孩童時,楊擲便棄了毒刀,跟了先皇後。
自先皇後故去後,他便扮作太監,默默守護在齊承沅身邊。
齊承沅拍了拍楊擲肩膀,臉上笑意更甚,“幹得好!這下便能和父皇交代了。”
楊擲道:“奴此次前去,還發現了瑀王的人手。”
齊承沅聞言,冷哼了一聲,“安定王這喪家之犬,他也想來分一杯羹?罷了,左右人頭已經在我們手裡,明日我便去禀告父皇。”
楊擲颔首,“隻是可惜,叫那世子逃了。”
齊承沅腦海中浮現出那世子花天酒地的模樣,擺了擺手,“不過是個養廢了的人,不必花費功夫,他自己就活不了幾天,不必再查,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将一份圖紙交給楊擲。
“我要讓瑀王自斷其臂。”
*
雷雨轟鳴。
林舟又從夢裡驚醒了。
她起了一身冷汗,直勾勾地看着房頂。
她夢見被她殺死的那個地痞抓着她的腳踝,眼鼻流着血,一聲聲地質問她為何要殺他。
林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推開窗。
外面正下着大雨,雨滴噼裡啪啦地打在窗戶上。
林舟任由冷風吹刮着,似乎這樣她就能暫時不去回憶那日在東宮的場景。
第二日太子派人來客棧接林舟時,看到的便是一個病怏怏的林舟。
宮人是帶着地契來找林舟的,卻沒想才帶着她逛完了屋宅,她便卧病不起了。
林舟這一病,就病了足足十天。
因為怕被人看出什麼端倪來,她拒了東宮宮人給她請的大夫,隻自己熬了些藥喝。
林舟讓人去找過阿勉,得到的消息卻是以前那處小屋早就沒人了。
先前阿勉也會外出遊曆,林舟自己也尚在病中,便打消了找阿勉的想法,一個人硬生生扛了過來。
等林舟能夠穿上官服上朝時,外面似乎已經天翻地覆了。
林舟到太和大殿時,便發現了許多官員臉上帶着凝重。
“林大人。”
林舟轉身,見到的卻是個生面孔。
那人笑盈盈道:“林大人或許不認識我,我與大人同為東宮屬官,左贊善尚文沛。”
林舟了然,“見過尚大人。”
尚文沛看了眼殿内黑壓壓的人,“林大人前幾日告假,可是錯過了一出好戲。”
林舟正愁沒人替她解惑,“願聞其詳。”
尚文沛笑了笑,俯身到林舟身邊,輕聲道:“前幾日,雍州水壩決堤了,淹了不少村莊,死傷無數,慘不忍睹。”
“雍州水壩,那是兩年前陛下才叫人去建的,耗費了兩百萬兩白銀,陛下甚至還親自前去開了祭典,可謂是十分重視。而如今汛期未至,說決堤便決堤了。”
這不打陛下臉面嗎?
林舟沉默,怪不得朝臣都一臉沉重,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聖上定然萬分動怒。
尚文沛道:“林大人可認識主管修築堤壩的工部尚書李冕?”
林舟搖了搖頭,她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尚文沛道:“他是瑀王的姻親。接下來這出戲,太子殿下請你好好看着。”
說罷,他沖林舟笑了笑,便轉身混入人群中去了。
林舟看着他的背影愣神。
太子與瑀王争權這事她是知道的。
她起先以為水壩決堤是個意外。
但聽尚文沛這麼一說……似乎并非偶然。
殿裡傳來三聲鼓聲,各位大臣陸續往殿裡走去。
林舟看着黑壓壓的人群,一顆心直直下墜。
*
皇帝将奏折重重拍在禦案上。
“兩百萬兩白銀!”
他聲音帶着壓不住的怒氣,“李冕,你告訴朕,用兩百萬兩打造的堤壩,為何連場春雨都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