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李冕撲通跪地,官帽歪了也顧不上扶正,“臣冤枉!去年秋汛時雍州堤壩還固若金湯,此次決堤定是......”
“固若金湯?”
齊承沅突然出聲,打斷了李冕的話。
他看向李冕,“李大人說的可是這份加固奏報?”
他從袖中抽出一卷文書,朱筆批紅處明晃晃地印着李冕二字。
齊承沅将文書呈給聖上,“前幾日兒臣手下人巡邏,竟發現了一人鬼鬼祟祟地想要焚燒此文書。起先兒臣還以為李大人府中遭了賊,正想将文書物歸原主,卻不想近日就出了這等事,現在想來,或與此決堤一事有關。”
瑀王齊承澤聞言,袖下的手慢慢握成拳。
皇帝一看文書落款,确實是李冕的私印無誤,他狠狠一拍案桌。
“李冕,你還有什麼好說!”
李冕跪在地上哆嗦,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太子拱手,“耗費百萬銀兩修築的堤壩,萬萬不會輕易決堤。那麼李大人,這些銀兩去了哪裡?”
他目光一轉,和瑀王對上了視線,“聽聞瑀王兩年前多了一筆購置馬匹的軍款……”
“血口噴人!”
瑀王猛然出列。
他轉身向禦座拱手,“父皇明鑒,兒臣與李尚書雖是姻親,但......”
“但什麼?”
太子截斷他的話,擊掌三聲。
殿外立即傳來鐵鍊拖地聲,一個蓬頭垢面的囚犯被押上殿來。
“當着聖上的面,說說你在李尚書府上見過什麼?”
太子用劍柄挑起他的下巴,叫他将臉露了出來,“李尚書,你瞧瞧這人,你該不會不認得吧?”
瑀王看清臉那人的面孔時,呼吸一沉。
是李冕府中的人。
“奴才...奴才在李府暗室中見過瑀王印信!”
那人渾身發抖,看了一眼瑀王便垂下頭,“修繕款項都是經瑀王府長史之手......”
“印信呢?”
那人顫顫巍巍道:“後來奴才就再也沒見過了,定是被處理掉了。”
“荒謬!”
聖上舉起茶杯,朝着瑀王就砸了過來。
瑀王不躲不避,一股鮮血從額角流了下來。
瑀王沉默片刻,拱手道:“請父皇明察,當年軍款皆出自兒臣私賬,與雍州水壩一事絕無幹系。”
先前一直跪在地上的李冕也大喊道:“府中印信乃罪臣假造,以為說服底下人行事,與瑀王殿下無關!望陛下明察!”
瑀王咬緊了牙,沒有為李冕出聲。
聖上目光掃過瑀王和李冕,顯然不信。
隻是如今隻有一個人證出來指認瑀王,并無其他明确證據能證明是瑀王之過。
更何況,無論如何瑀王也是他的兒子。
聖上看了一眼站着的瑀王,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當侍衛的刀架在李冕脖子上時,林舟鬼使神差地看了太子一眼。
隻見他笑意盈盈地看着瑀王,眼中的挑釁卻快要溢出來了。
這事的最終結果,便是李冕一家流放,瑀王禁足三月。
林舟随衆大臣離場時,跑來個小太監,“林大人,太子殿下有請。”
她沉默片刻,擡手讓小太監帶路。
齊承沅剛卸掉了瑀王的一條胳膊,現在快意得不行。
見到林舟來,就擡手招呼她。
“前幾日忙,聽聞你病了,卻來不及探望你。現下身子可好?”
林舟拱手道:“謝殿下關心,臣已大好,并無大礙。”
齊承沅關心道:“可是那日吓到了你?”
林舟臉上表情一僵,她屬實不願去回想那日的場景。
齊承沅長歎了一聲,“都怪本宮,該讓你慢慢适應的。”
林舟連忙道:“非也,是臣的問題……”
“林卿,以後這種事還會有很多。”
齊承沅打斷她,直直地看進她眼底,“那日本宮也對你說過,很多時候本宮會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不能救世上的每一個人。但是,本宮卻能救絕大多數人。”
林舟一愣,心中有些觸動。
齊承沅繼續道:“這世道容不得天真,那日你不殺他,他日就有千萬人為你而死。怎麼不算以那人之性命,救了千萬之人呢?”
蓦地,林舟想到了齊承沅在太和大殿裡的那抹挑釁的笑。
鬼使神差的,她開口問:“那工部尚書呢?他又是因為什麼被流放?”
她隐約能猜到雍州決堤一事并非偶然,李冕或許沒有真的貪墨銀兩。
她不知前些日子朝臣們究竟呈了什麼證據上去,叫李冕被壓得無法翻身。
齊承沅沉默地看着她,蓦地,笑了笑,“因為他選擇了瑀王,并非本宮,僅此而已。”
林舟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齊承沅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等你真正想明白時,再來尋本宮。”
說罷,他一撩衣袍,便往外走。
“尚卿,事情有眉目了?”
守在門口許久的尚文沛呈上一本文書,“臣思量了幾日,琢磨出這麼個法子,請殿下過目。”
林舟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的背影消失在殿門之處。
她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獨自行到高台處。
此處高台幾乎能看到整個京城。
林舟看着底下千萬百姓家,心中有些茫然。
她原想着隻要堅持自己的信念,縱使世上有萬難也能克服,卻不想這世間最難的,便是這人心。
這皇宮裡從來沒有所謂正義,隻有套上了正義外殼的權謀與算計。
惡心至極。
高台的風很大,刮得她面上微疼。
三日後,林舟向東宮遞上了一封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