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王被廢後,接替他在蜀地軍權的人選一直未定下。
因涉及軍權,太子自然想争,聖上卻有些猶豫。
畢竟太子已監國,若手下再有軍隊,便是如虎添翼,權勢再度擴大,這定然不是聖上想看到的。
畢竟聖上才經曆了瑀王造反一事,實在不敢将權力放給太子。
但瑀王剛倒,太子一派在朝野之上一家獨大,不管哪個純臣接了這個燙手洋芋,都會得罪到太子。
太子咬定了這塊軍權不放,隻要最終軍權在手,不管聖上拖多久,他都甯願等下去。
一邊是聖上不願放權,一邊是太子虎視眈眈。
于是人選一事,便一直擱置着。
這麼一擱置,便是三個月。
直到蜀地傳來軍報,邊界疑似有兵馬集結。
蜀地屬南,近原瓦拄之地,多年前安定王率兵平定了瓦拄後,蜀地邊界一直相安無事。
如今忽而傳來兵馬集結一事,朝中人隻道是蜀地軍隊群龍無首已久,無視軍規,私自出兵,造成兵馬集結假象。
隻是這軍報已呈到朝堂中來,聖上不可能坐視不管,于是思慮再三,親封一人為佘翎大将軍,統管蜀地軍營。
那佘翎大将軍乃是一武将世家,先前從未站隊任何一派,是聖上挑選出來的純臣。
此事一出,給太子氣得不輕。
他原以為隻要耗下去,軍權遲早是他的。
而聖上做了這麼一出,差點就把不信任太子寫在明面上了。
“諸位怎麼看待這位佘翎大将軍?”
東宮,齊承沅将諸位心腹都召集出來。
幕僚們衆說紛纭,最後也沒有得出個結論來。
齊承沅聽得頭疼,他瞥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林舟,“林卿,你來說。”
頓時,殿中的目光紛紛向林舟投來。
方才聽着衆幕僚們商議,她心中已有個初步的想法。
林舟一拱手,“臣以為,聖令已下,選任佘翎大将軍一事已無可避免。不如待佘翎大将軍上任後,叫那大将軍無以統管邊疆軍權,叫聖上再思慮統管蜀地人選。”
至于讓其無法統管軍權的手段,她相信太子定有法子的。
林舟話音剛落,就聽殿内傳來哈哈大笑聲。
她尋聲望去,便見大笑的人就坐在她對面,同她一樣僅次于齊承沅之下。
陸之石。
當年的狀元,後來的政令台鸾閣承徽使。
陸之石原先是不站任何一派的,一直在政令台做着純臣。
陸氏家大業大,他背後有一整個家族支撐,确實沒有必要在那個時候站隊。
而此時不一樣了,如今朝野一邊倒,誰都想乘機攀住太子這棵大樹往上爬。
因此瑀王與太子之争塵埃落定後,他便送了帖子來,投于太子門下。
而太子向來是個愛惜人才的,隻要誠心向他投靠的,他都統統收于座下。
陸之石道:“林大人說的輕巧,蜀地路遠,我們的手如何能伸到蜀地去?而且待佘翎大将軍上任後,軍權已定,聖上恐怕很難改主意重新考慮人選,另外就算聖上當真考慮了,誰又能保證聖上一定會考慮我們的人?”
畢竟這一次,聖上就沒有将軍權交給東宮。
陸之石上前一步,“臣以為,不如在這位佘翎大将軍出任路上制造些意外……”
他擡起手,在脖子處一劃,“既能早些讓聖上知曉我們的決心,又能提早将軍權拿回手中。”
林舟一聽,立馬皺眉。
她站起身來,“臣認為不可。此計一出,便是将奪權擺在了明面上,臣認為還不到與聖上撕破臉皮的時候。”
陸之石嗤笑一聲,瞥了眼林舟,“林大人恐怕不知,世家之争向來如此。聖上膝下适齡之子隻有太子殿下一人,難道聖上還要考慮哪個遠親國戚?”
說罷,跟着陸之石一同來的幾個幕僚發出了哄笑聲。
林舟抿唇,“無論如何,隻要聖上還是聖上,若無十足把握,與其撕破臉皮便是下下計,更何況……”
她擡頭看了一眼齊承沅,拱手彎下腰,“臣還有一事顧慮,邊界傳來兵馬集結的消息,衆大臣都默認了是駐紮在蜀地的軍隊違了軍律造成的,可還未證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林大人!”
陸之石高聲打斷她,仰頭道:“蜀地自被安定王平定以來,一直相安無事,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風波。當年瓦拄人可是被全滅了的,難道你擔心哪裡蹦出來的野人反抗我大钺?”
說罷,他哈哈大笑。
林舟沒有理會陸之石的嘲笑,她繼續道:“臣以為,涉及邊界兵馬,還是小心為好。”
高座之上的齊承沅先是聽了諸位幕僚的七嘴八舌的議論,又是聽了林舟和陸之石的争執,此時也有些煩了。
他拿起玉闆重重拍了拍桌,“好了。”
齊承沅直起身來,“此事就依陸卿所言。”
他看向陸之石,“此事交給你去做,務必謹慎小心。”
陸之石得了齊承沅的肯定,面上有些欣喜,他拱手道:“臣一定不負殿下所托。”
說罷,他仰頭頗為得意地看了林舟一眼。
林舟垂下眼,隻當沒有看見他的挑釁。
齊承沅目光又看向林舟,笑了笑,“林卿可不要多想,但此事确如陸卿所說,世家之道,皇家之道,向來如此。”
他目光裡帶着對權力的渴望與急迫。
自從徹底搞垮瑀王之後,太子一派在朝野上肆無忌憚慣了,如今就連太子也絲毫不掩飾對争奪權力的野心了。
既然齊承沅已發話,林舟隻好攏袖,“是,殿下。”
十天後,邊界傳來了震驚整個朝野的消息。
佘翎大将軍還未至蜀地軍營,便死在了亂劍之下。
陛下震怒,連忙召集諸位大臣。
朝野之上,齊承沅鎮定地對聖上對峙,話語間找不出任何破綻。
陛下雖懷疑太子,但沒有證據,隻好命人徹查此事,擇日再另選他人前往蜀地。
退朝後,齊承沅找到陸之石,“陸卿,你此事辦得十分不錯,原以為佘翎大将軍遠在蜀地,對你來說或許有些困難,卻不想你做得如此不露馬腳。”
回應他的,卻是陸之石有些沉重的神色。
他忍了忍,思慮一番後才敢道:“殿下恕罪!佘翎大将軍……并非死于我的人手下。”
蜀地之遠,陸家買下的殺手還未到蜀地,便先得了佘翎大将軍被害的消息。
方才在朝堂上,他表面上雖看着鎮定,實則出了一背的冷汗。
聽聞,齊承沅臉色也沉了下去。
既然不是他動的手,那這件事裡就還有第三方。
是瑀王舊黨?還是哪個韬光養晦的親王?
一瞬間,齊承沅将所有可能的人選都想了個遍,卻毫無頭緒。
最可怕的是,直到現在,齊承沅都不知道對佘翎大将軍下手的人是誰。
敵在暗,我在明。
齊承沅頭一次有了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