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召了幕僚們。
林舟聽聞此事,先是訝然,後是不安。
隻論朝堂之上,她和太子一樣想不到對手是誰。
若那人原本就不是哪一個親王呢?
林舟想到一個人。
一個許久沒有見過的人,久到她以為那人已經死了。
“林卿,你以為呢?”
林舟猛然回神,對上了齊承沅的目光。
齊承沅此時隐隐地有些着急,眉目間帶着焦慮。
林舟沉默了一會兒,“臣以為,不論佘翎大将軍是被何人所害,約莫聖上已經認定是殿下所為。不如以不變應萬變,先将蜀地軍權拿到手,屆時再去蜀地就能知道到底是何人做祟了。”
她看着齊承沅揉着額頭,顯然這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對手實在讓他煩躁。
林舟又道:“就算對方已結集兵馬,但好在發現及時,未成大患,如今他們的兵馬對于我大钺來說,也隻算得上是流寇之輩,不足以為懼。”
聽林舟這麼一說,齊承沅覺得有幾分道理。
他沉思了一會兒,再次擡眸,眼中便已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齊承沅對陸之石道:“繼續按原計劃,盯緊皇宮那邊,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讓父皇将蜀地軍權交給我。”
“是。”
陸之石朝齊承沅拱手,同時瞥了眼旁邊的林舟,眼中似還有些不甘。
林舟坦然接受他的目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自從陸之石投靠東宮後,便處處與她作對,言語間盡是對她的輕蔑。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授爵那日,陛下在衆人面前點了她的名字。
可就算如此,能被記恨到今天,這位陸大人實在是有些小心眼。
*
蜀地。
月黑風高,冷風簌簌。
軍營之中,一把把铮亮的刀上反着火焰的光。
寂靜的夜裡,隻有火把發出噼啪聲。
一人騎在馬上,幽幽行來,馬蹄聲踏碎了夜晚的甯靜,叫人心中升起一陣惶恐。
他單手勒住馬繩,火光照清了他的臉。
玄鐵頭盔之下,露出了一雙深黑的雙眸,似飽經風霜後磨砺出的刀子般鋒利。
見到他來,有人跑至他身邊,“大将軍,人都已押下。”
江赜目光在地上躺着的幾具屍體上一掃而過,最終落在了眼前被繩索牢牢綁住,動彈不得的士兵身上。
“蜀地琮曆軍,原屬瑀王麾下,自瑀王被廢後,便一直沒有人接管,群龍無首。”
聽到瑀王的名諱,前頭跪着的人往前一掙,吼道:“要殺要剮,給一個痛快!我琮曆軍裡沒有人是孬種!”
說罷立即就有槍尖抵住了那人的胸膛,可那人無畏無懼,瞪着眼看着江赜。
江赜擡手,示意旁邊的人退下。
他看着眼前黑壓壓的将士們,看着他們或驚懼或悲憤的面孔,慢慢道:“難道你們就不想為瑀王殿下報仇?”
将士們一愣,沒想到江赜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他們面面相觑,眼中暗潮流動。
他們自然是想的。
琮曆軍是瑀王帶出來的,若是有誰能真正讓他們臣服,那就隻有瑀王一個人。
先前傳來朝中要派一個大将軍下來統管他們,他們還十分憤怒。
畢竟邊境的一切,都是瑀王一點點帶着他們打拼出來的,現在要讓他們聽從于另一個不明不白的人,他們自然是不服的。
站在前頭的人腦子轉得很快,“你與我們說這些,不過是想利用我們罷了,難道真會為瑀王殿下報仇不成?”
江赜被對方戳破了心思,便直接坦誠了。
“不錯,我是需要你們的軍力,但我們的敵人是同一個。”
他神色一暗,眼眸中湧出濃濃恨意。
“我不勉強你們,若想為瑀王報仇的,自可留下,若不願攪到這渾水裡的,現在就能離開。”
江赜一擡手,壓在将士們脖頸上的刀劍便齊刷刷地收了起來。
前頭的人有些驚訝,他上下打量着江赜,“難不成你要與整個朝廷為敵?”
江赜問:“有何不可?”
他行至北面,那便是京城的方向。
“如今的朝廷,隻是一個謀權算計的殼子,毫無家國可言,這樣的朝廷,配讓你們效忠嗎?”
瑀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邊疆駐紮多年,一朝回京,便被太子視為眼中釘,最終也是淪落到被廢除的地步。
将士們神色有些動容。
江赜問:“安定王平定瓦拄時,在蜀地戍州刨山為百姓運藥材,你們當中可有戍州子弟?”
人群中接二連三地有人回:“有!”
江赜又問:“吳州之役,安定王帶着衆将士拼死守城,奮戰三天三夜,最終扛住了瓦拄人的進攻,此事可有人知曉?”
有人立即道:“知道!”
江赜轉身,面向将士們又道:“我軍要守的,不是朝堂之上的朱門酒肉,而是萬家百姓的安甯。願随我軍者,解下右臂系帶,不願者,現在就可走。”
話音一落,有人猶豫道:“敢問将軍是?”
冷風中,江赜道:“我乃赤雲軍江赜。”
聞言,就有人驚呼:“安定王的赤雲軍!”
當年安定王平定瓦拄,便在蜀地征戰過,蜀人自然記得一清二楚。
隻是安定王已死。
他們看着江赜,遲疑道:“莫非……你是那小世子?”
江赜垂下眼,“安定王,便是家父。”
将士們沉默地看着江赜,心中有些震撼。
良久,有人道:“當年多虧了安定王守城,我們一家才能活下來!我願意留下!”
也有人道:“對不住,三哥,我家裡還有妻子……”
“俺這條命是瑀王殿下救的!俺不走!”
陸陸續續的,有人離開,也有人堅持在原地不挪一步。
當晨光從山那頭爬出,照射在軍營場地上時,軍營中還筆直地站着黑壓壓的一片人。
江赜目光轉動,看着面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晨光照射在他們身上的盔甲上泛出金色的光芒。
他抱拳道:“江赜在此,謝過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