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将她扶了起來,看着她通紅的眼眶,林舟輕輕握住她的手,“沒事了。”
玉奴睫毛一顫,淚水流了下來。
*
吳州被攻,太子請命親征平反,聖上親封太子為大将軍,授虎符,領十萬軍出征。
據蜀地斥候來報,江赜麾下不過四萬人。
每個人都覺得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争。
然而等太子十萬大軍于桃樹嶺被擊潰的消息傳來時,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前線斥候曾報,赤雲軍全都駐紮在吳州之内。
當年安定王便是死守着吳州,撐了三天三夜,守住了大钺最前沿的邊線。
若江赜要以吳州為守地,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齊承沅也有自己的法子。
其屬官右贊善精讀兵書,向太子進言,隻需将吳州城圍住,不需耗費一兵一卒,待城中糧食殆盡,便能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吳州城。
于是朝廷大軍将吳州城圍了整整五天,連一隻狗都沒有放進去,卻一直不見城裡的人出來。
最終還是派了幾個武功高強的士兵徒手攀上城牆,才發覺先前看到站在城牆上的人影不過是幾個草人,而吳州城早就空了。
待太子發覺這是場陰謀時,已然來不及。
赤雲軍在朝廷大軍之後圍住了吳州城前往其他州的道路,将朝廷大軍困得死死的。
赤雲軍雖不如朝廷大軍人數多,但其占據了各個道路的高處,炸開山石,将所有出口都封死。
籠中之雀變成了朝廷大軍。
赤雲軍便如此憑着少數的人,将十萬朝廷軍打得落荒而逃。
最後若不是右贊善帶人以命破開了前往桃樹嶺的巨石,恐怕十萬大軍都将群軍覆沒于吳州城。
這場戰役,林舟沒有參與。
或是先前她與江赜有過交情一事還是叫太子有些介懷,此次太子便讓她退居十裡之外的平州。
待朝廷大軍敗于桃樹嶺的消息傳來時,林舟前去迎接到的,便是一身狼狽的太子殿下。
齊承沅聽着手底下的人點着所剩不到六萬人,眼裡對江赜的恨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善于軍計的右贊善死于桃樹嶺,齊承沅手下痛失一大将,又悲又氣,還沒從剛才的敗戰中回過神來。
林舟走到齊承沅跟前,“殿下,臣有一計。”
齊承沅呆滞的目光才慢慢上移,看向林舟。
林舟讓人拿來圖紙,在齊承沅眼前攤開。
她問:“若殿下是叛軍,殿下在攻下吳州城,又重創了我朝大軍之後,您會做什麼?”
齊承沅看着那張被林舟标注得滿滿當當的圖紙,伸出手指點在了旁邊的漓州城上。
“漓州。”
不錯,在重創的朝廷大軍後,江赜定會趁着士氣大漲,再拿下一城。
下一個,定然就是臨近吳州城,有着充足水源和糧食的漓州城了。
而吳州到漓州的路隻有一條,她想做的,便是在這條路上埋伏江赜。
當然,江赜定也會想到這一點。
從桃樹嶺一役中就能看出,江赜遠比瑀王難對付多了。
不知怎的,她腦海中又回想起少年時江赜的面孔。
其實從那時起,她便知道了江赜并非池中之物。
隻是這一次,他們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
林舟道:“擒賊先擒王,還請殿下派幾個善使弓弩的人埋伏在高山上,其餘大軍假意埋伏赤雲軍,引出江赜,再叫高山上的人射殺江赜……”
她垂下眸,話到口邊轉而又道:“江赜害我軍損失幾萬人,實在可惡,不如活捉江赜,箭頭改為麻沸散,也好拿人向聖上交代。”
齊承沅擡頭看了她一眼,“依你便是。”
聞言,林舟松了口氣。
隻是她沒看到,在她轉身之際,齊承沅雙眸中充滿了怨恨。
他将陸之石喚來,将一個小瓶放到他手上。
陸之石也才從慌亂中回過神來,他握緊了手中的瓶子,往林舟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齊承沅點頭。
林舟的計劃很順利。
那夜,她站在高處,看着有一隊人趁着夜色往這路這邊來。
林舟心髒直跳。
夜風微涼,她緊緊盯着那隊人,生了一背的汗。
她看到埋伏的大軍與那隊人直面而上,其中有人意識到中了埋伏,手執長劍在大軍中厮殺,生生拼出一條血路來。
那是他。
林舟身邊的弓箭手已經拉滿了弓。
她握緊拳頭,閉上了眼。
隻聽耳邊一陣風呼嘯而過,身邊的人歡呼起來,“中了!”
林舟猛地睜開眼,底下人群一片混亂,已經看不到江赜的身影了。
“大人?大人?”
身邊的人喚了她幾聲,才叫她回過神來。
林舟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走。”
那夜,朝廷大軍雖設了埋伏,但還是叫江赜負傷逃回了吳州城。
林舟聽聞此事,有些着急。
若叫江赜養好傷,定又會卷土重來。
隻是太子對此事毫不在意。
林舟有些困惑,覺得周圍的人似乎瞞着她什麼,當她問起時,卻又什麼都不說。
五日後,吳州城傳來了江赜身亡的消息。
林舟聽聞時,先是愣了許久,繼而覺得這是江赜的陰謀。
而太子不這樣認為。
“江赜定然已死。”
齊承沅攜陸之石等人,就要圍上吳州城。
林舟再三勸阻,卻被齊承沅當着衆人的面問:“林卿,夜襲那日,你為何勸本宮用麻沸散活捉江赜,而不是直接射殺他?”
林舟被問住了,久久沒有回複。
她承認她是有私心的。
而這種私心,卻被齊承沅看破了,也成了如今他不會再相信她的理由。
這一次攻城,林舟又留在了平州。
她站在城牆之上看着吳州城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聽到吳州城被攻破的消息,還是朝廷大軍铩羽而歸的消息。
而結果是太子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江赜并沒有死。
他就在吳州城裡,等着齊承沅前去。
朝廷大軍又一次大敗,齊承沅不知所蹤。
林舟聽聞此事,第一時間便是讓留在平州的人扮作平民,到戰場附近去搜人。
齊承沅絕對不能死。
他若死了,她這麼多年來的經營就全都白費了。
于是林舟在深山中走了整整兩天,終于見到了暈倒在溪邊的齊承沅。
好在齊承沅隻是肩頭中了一箭,受了些皮外傷,并無性命之憂。
而赤雲軍似乎對這位失蹤的太子不感興趣,并沒有在吳州附近的山林駐足,而是朝着其他城池攻去了,這也給了林舟将齊承沅帶回去的機會。
城池丢了還有機會再拿回來,若齊承沅死了,她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為宋家翻案了。
“林卿……”
齊承沅悠悠轉醒,見到的是扶着他一步一步在山野之間挪動的林舟。
他看着滿臉是汗的林舟,心中微微一動。
“殿下?”
見齊承沅醒來,林舟一喜,她對齊承沅道:“再堅持一下,一同來尋殿下的人就在附近。”
兩人吃力地在山林間行走,林舟的衣襟也有些散亂。
迷迷糊糊間,齊承沅的目光落在了林舟光滑的喉嚨處。
那一小片皮膚細膩光滑,沒有任何凸起。
齊承沅眼神一凝,卻也什麼都沒說。
最終钺朝以連失五城的代價,救回了太子。
“廢物!”
一隻琉璃盞直接砸到了齊承沅額角。
齊承沅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江赜攻勢之猛,兵計詭谲,讓人捉摸不透,眼看快要奪下整個蜀地了。
這把聖上氣得不輕。
“我钺朝,就沒有一個可用之人了嗎?”
蓦地,聖上終于想起了那位被廢的瑀王殿下。
隻是派人去尋時,瑀王早因腿傷拖延過久,再也無法上馬征戰了。
此時,放眼整個朝廷,皆是世家貴族中利益勾結之人。
往日忠臣者,或被陷害流放,或已投敵叛變,已沒有一個真正有能力去領兵征戰的人了。
而叛軍江赜的名聲,卻在百姓心中越來越大。
僅僅用時三年,江赜便從蜀地一路打來,攻到了城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