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開始,就有源源不斷的賀禮送入瀚府,家仆們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雲枕松穿過長廊時,一個看起來年齡不大、動作略顯吃力的家仆不小心撞在雲枕松的後腰上,禮盒拐角堅硬,雲枕松往前踉跄了兩步,吃痛得挺直後腰。
羽生連忙上前攙扶,想揉又不敢揉。
管事兒的男人一鞭子抽在男孩背上,頓時在粗布上露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他破口大罵:“蠢貨!這點兒活都幹不好!一天天幹什麼吃的!”
雲枕松捂着腰,不滿地看向男人。
男人很快押着受了鞭傷的男孩下跪,急忙道:“趕緊給貴客道歉!你個不長眼睛的蠢蛋!”
說着,就要把男孩的腦袋按在地面上,強制他磕響頭。
雲枕松蹙眉,喝道:“你幹什麼啊!不過是不小心撞了我一下,至于罰這麼狠嗎?你倆都起來,快點!”
男人遲疑片刻,慢吞吞地爬起來。
雲枕松歎了口氣,對羽生說:“你那裡還有沒有之前我給泓客準備的傷藥?”
“有的主子。”羽生從手中提的藥箱裡翻出一瓶黃色高罐子,在雲枕松的示意下塞進了男孩手裡,“收着吧,這是我們主子親自磨的,很好用。”
男孩驚訝地擡頭,濕漉漉的視線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穿梭,滿臉手足無措和受寵若驚。
雲枕松伸手拉起還跪在地上的男孩,腦門都磕出血了,他柔聲道:“東西先放下,把藥上了。”
随後又冷冷地掃了男人一眼:“可以嗎?”
男人愣了愣,要不是清楚這男孩是妓女所生,賣給了瀚王府,男人真得懷疑他有靠山了。
男人不安地點頭:“可,可以,聽您的。”
“羽生,你在這兒陪着吧,我一個人去就好。”雲枕松道,眼見羽生要張嘴說話,他趕緊安撫,“沒事,别擔心,我很安全,你看我這兒不還拿着劍呢嘛。”
“……”羽生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是。”
雲枕松一襲青衣,腰間佩着通體湖藍的利劍,不帶笑意時,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沉靜莫測,鼻側的痣反而添了份清冷氣質,叫人捉摸不透。
等他走後,沒等男人回頭啐他一口,王管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朝他後腦勺兜了一巴掌,冷哼:“程老二,收起你的狗脾氣!”
羽生被他的突然出現吓得“哎呦”了一聲,扯着男孩當着衆人的面躲遠了。
男孩:“……”
羽生問:“你叫什麼呀?”
“……奴叫狗子。”
“不好聽。”羽生皺了皺鼻子,細緻地為他擦藥,“改明兒我求我家主子給你取個新的、好聽的名字。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們主子人特别好!他肯定會答應!”
後面站着一群搬賀禮的下人,不遠處還有許多在打掃裝扮王府的丫鬟,雖都埋頭幹自己的事,但程老二心裡門兒清,都他媽豎着耳朵偷聽呢!
他悶悶道:“遵命,王管家。”
王佑年擰眉道:“别拉着個驢臉,還委屈你不成?我這是救你命!沒腦子分析出局勢就老老實實眯着。以後王府用人的地方多了去的,你也是老人,這次我不罰你,可堅決不能有第二次。”
然後王佑年伏在程老二耳邊,用隻有他能聽見的音量低聲道:“對雲縣令放尊重點,讓他皺下眉,你我小命不保!”
程老二瞬間睜大眼睛。
王佑年沖羽生作揖,客氣道:“随我來吧,這裡不适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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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枕松離開不一會兒,被李延派來的王佑年就來請齊劍霜到議事廳,說王爺與齊公子有要事商量。
齊劍霜正在就着雲枕松剛用過的碗筷吃早飯,聞言擡眉看了他一眼。
王佑年的心眼像馬蜂窩似的,給點蛛絲馬迹他就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齊劍霜慢條斯理地把雲枕松吃剩的半顆雞蛋吃光,然後夾了塊黃瓜,筷子到了半空一頓,擡眼,故意問:“着急?”
王佑年收斂視線,搖頭笑笑:“不急,怎麼會急呢。”
“我這個人最讨厭别人打量我。”齊劍霜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不管你是在我身上押寶,還是什麼其他的目的,藏好了,别讓我察覺到。”
王佑年的笑容淡了下來,看起來有些僵硬。
齊劍霜放下筷子,站起身,一字一頓道:“尤其是我身邊人。”
“走吧,瀚漠王還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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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走到門邊,剛準備推門離開,想到什麼又轉過身,擔心道:“要不我還是留下吧,心肝兒你疼了可以咬我胳膊。”
“……不需要。”齊彥把脫到一半的迅速穿回,咬着牙。
“寶貝兒……”
“請瀚王,體面地,離開。”
“害,别這麼冷漠……”
“滾。”
“好嘞。”
雲枕松沒管這倆人的打情罵俏,而是最後鞏固下針位置與循序。
門關嚴,齊彥松開了攥緊的衣角,嘟嘟囔囔罵了一句。
李延壓根沒打算留下,隻想逗逗齊彥,他喜歡看齊彥氣鼓鼓想揍自己一頓的那個勁兒。
“好啦,他走了,背身把衣服脫了。”雲枕松關閉光幕。
齊彥身上很多嶙峋的傷疤,縱橫交錯。恍然間,雲枕松有片刻走神,他想,齊劍霜身上的傷,隻會比這更多、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