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翡翠海還是一片人類沒有踏足的領域,傳說中的鲛人居住在青色海洋的深處,他們有着與人類一樣的上半身與瑰麗的碧色魚尾,魚尾上的鱗片會讓人聯想到翡翠。
鲛人們往往都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吟唱着不屬于人類語言的優美歌謠,他們落下的眼淚會變成珍珠,在死去後留下的眼球會變成寶石,而最珍貴的當屬鲛人們的心髒了——那被稱為鲛珠,蘊含着人類無法想象的力量。
關于鲛人的美好傳說太多了,這讓人們談起鲛人一般都會将其視為完美的代名詞,無論是哪一種美,都不該是眼前這樣。
楊磊注視着被困在層疊的藻類植物裡的弱小鲛人,可能有些營養不良,本該如絲綢的長發看不見光澤,魚尾上的鱗片也一樣是黯淡的,他的魚尾末端還缺失了一塊,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被什麼兇猛的魚類咬掉了。
也許,他有許多個不去對這個弱小的鲛人施以援手的理由,但隻要他還有着一個讓他不得不救的理由,就足夠了。
他需要一個鲛人。
楊磊掏出了随身帶着的鋒利刀刃割開了那些植物,把小鲛人從裡面扯了出來,他想和對方對話,發現這個鲛人居然還沒有學過人類的語言,明明人類已經征服了翡翠海長達幾十年了。
他把鲛人帶回了自己在海底的住處,鲛人隻會說幾個簡單的音節,但也許有人教給過他怎麼寫自己的名字,他用小石子一筆一劃地寫出了“程笑希”三個字,歪歪扭扭的,像是一些小樹杈搭在了一起,楊磊不禁想,他真的知道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這是你的名字?”楊磊問了出來,他想看看眼前的鲛人是單純的不會說話,還是根本不明白人類的語言。
接着他就看到對面的鲛人點了點頭,看樣子還是聽得懂的,那至少他們還有着足以交流的前提。
楊磊也拿了一個小石子,在程笑希寫的名字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說:“這是我的名字。”然後他不斷地重複着,試圖教給程笑希這兩個字該如何發音,但重複了可能上百次之後,程笑希還是沒有學會。
楊磊歎了口氣,明明他知道教人說話有多不容易,這不是件能一蹴而就的事,還是慢慢來比較好。一旁的程笑希卻以為楊磊可能對自己感到了失望,表情上不禁沮喪了起來,接着便有幾顆小珍珠零散着落在了地上。
“……哭什麼?多學幾天就好了。”楊磊把地上的珍珠撿起來,塞進了程笑希的手裡,“你在家裡待着,我要出去找點東西。”
深海裡是弱肉強食的世界,除非生活在受人類庇護的區域,在人類征服了翡翠海之後,鲛人活動的區域形成了一個保護區,楊磊剛好就住在這片區域的邊緣。
他覺得程笑希大概是被誰從保護區裡扔了出去,看上去年紀不大,也許是因為缺了一塊的魚尾受到了欺負。楊磊剛剛觀察到了程笑希身上還受了不少傷,鱗片也有些許脫落,現在他要出去找一些藥,先把這個可憐的小鲛人治好。
程笑希留在楊磊的“家”裡,雖然那裡并不像一個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家是屬于人類的東西,鲛人不需要像人類一樣一定要由許多建築組成一個居住區。
這個簡易的由一些石闆石塊構建的地方讓程笑希覺得很新奇,楊磊讓他在這裡待着,但他還是忍不住朝楊磊離開的方向探頭探腦,是怕楊磊把他丢下嗎?可楊磊本來就可以不救他,那是怕楊磊遇見危險?可是楊磊看起來好像也比他要強上許多……
沒有什麼具體的理由,程笑希隻是單純地想讓那個人早點回來而已。雖然程笑希懂得很少,但他也能看出楊磊和自己是不同的,楊磊沒有魚尾巴,和他以前見過的一切生物都不一樣。
在程笑希已經無聊到用石子照着楊磊寫的名字寫了一大片之後,楊磊終于從外面回來了,他帶回了剛剛去鲛人的集市上買的藥膏,程笑希好奇那是什麼,看見了就想伸手去碰,然後被楊磊冷冷的一句“别動”吓得馬上把手縮了回去。
楊磊給程笑希身上所有細小的傷口都塗了藥,然後又給這個笨蛋鲛人弄了點吃的,雖然程笑希還沒有學過說“謝謝”,但他用肢體語言對楊磊表達了自己的感謝,比如探出頭去蹭了蹭楊磊的手,然後對他眨巴眨巴自己流着光的眼睛。
……真單純,單純,而且愚蠢。
楊磊垂眸,把一絲陰暗壓了下去,他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緒,一般人都讀不透的事,程笑希就更不會看出來了。
楊磊本不屬于海底,他是一個人類,當然,那已經是曾經的事了。
幾十年前,在翡翠海沿海地區的人類從捕獲到的鲛人身上發現了商機,楊磊也是生在沿海地區的孩子,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沒有再見過父母,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四處找點自己能做的活計謀生。
他對鲛人的最初的記憶,來自于他十一歲那年,一次下海的時候遇上了海上的風暴,那次海難死了很多人,他本來也該無緣再回到岸上的,但是一個過于美麗的、長着碧色美麗魚尾的“人”救了他,那是楊磊第一次見到鲛人。
回去之後楊磊把這件事告訴了當時收養他給他工作的叔叔,他沒想到叔叔絲毫沒有懷疑他言語裡的真實性,也沒有質疑他是不是編的故事,反而是露出了有些隐晦的奇異神色。
三年後,人類終于在多次的出海中捕獲了鲛人,他們靠着抓到手的鲛人引來了更多的鲛人,可憐的鲛人們離開了海水後會日漸像被折斷的花朵一樣枯萎,他們先是被貪婪的人類關押在鐵籠子裡,再是被壓榨擠出身上的所有價值。
楊磊的叔叔就是這條産業鍊中的一個領頭人,而楊磊也因此成為了某處關押鲛人的基地的看守。
他經常在夜裡聽見被關在裡面的鲛人小聲啜泣,離開海水太久之後,他們的嗓音都逐漸變得喑啞,不像原本那樣清澈了,楊磊皺着眉把那些哭聲聽進了耳朵裡,心裡同時滋生起了别的念頭。
于是,在他策劃了兩個月後,終于得來了一個半夜隻有他一個人看守的日子,楊磊打開了牢籠,放走了所有的鲛人,一共十九個人。
重新回歸到大海中的鲛人又變成了屬于海洋的精靈,他們一起唱起了楊磊聽不懂的屬于鲛人的歌,像是送給他作别。那時候,太陽剛好從海平線的那一頭升起來了,第一縷日光刺破了黑暗,晨曦侵占了天空,溫暖了海洋,籠罩了整個世界。
那天的日光美得震懾人心,而那天的日光——也是楊磊見過的最後一次日光。
鲛人們回歸海洋後可以潛入更深的海底以躲避人類的搜捕,但楊磊不可以,他沒有能去的地方。他知道十九個鲛人身上有着多麼大的價值,所以那位叔叔在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後隻能遷怒于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早就在楊磊的預料之中。
當時關于鲛人的産業鍊中正在發展一個新項目,關于鲛人與人類血統的合成,因為鲛人的血對人類來說是有毒的,所以這種實驗無疑是一直處于失敗階段,被注入了鲛人血液的人類都會死在極度的痛苦中。
這項實驗大多是找那些為了錢願意出賣自己身體的人,或是病重的想要尋求奇迹的人,還有消失了也沒人發現的人,總之是肯定不會輪到楊磊頭上。
叔叔見過死在實驗中的人的慘狀,所以他把楊磊送了過去,藍色的血液順着少年纖細的手腕被注入進去,那像是皮包骨頭的胳膊上的血管馬上變得清晰可見,楊磊覺得自己的手臂燒了起來,灼熱感順着手臂向上,将他的大腦都燒成了一團漿糊。
過度的熱轉化成了疼痛,劇痛激發了人類的本能,他劇烈地掙紮着,卻根本無法從将他牢牢綁在木床上的繩索中逃離。在無盡的痛意中,楊磊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的皮膚表層好像燒焦了似的,讓他好想伸手把那一層皮撕扯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熱意轉化成了寒冷,冷得像是他的手腳都被貼在了冰塊上,或是被按着頭溺進了臘月的冰冷海水中,連骨頭都被寒意侵蝕。這時候楊磊的意識開始逐漸消散了,他覺得很困,掙紮的動作也就這樣漸漸停了下來,合上雙眼前,他聽見旁邊的人在對話。
“這小子八成是也撐不住了,用跟老大說嗎?”
“老大都恨不得把這小子生吃了,你還敢去讨嫌?反正也快死了,扔海裡去吧。”
接着,楊磊就完全失去意識了。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于黑暗無邊無際的深海之中。
楊磊也許是幸運的,他活下來了,熬過了接受鲛人之血的那一關,現在他的身體已經産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變異,導緻他現在不再是一個人類,卻也算不上一個鲛人。
他還有沒有鰓,沒有魚尾,卻奇妙地可以在水底自由行動,楊磊再三确認後發現,這不是說明他可以在水裡用肺呼吸,而是他根本不需要呼吸了。這算得上是一件好的變化,但同時一定伴随着壞的一面,楊磊很快就發現了——他不能再見到陽光了。
在發現自己僥幸活下來之後,楊磊便馬上試圖上浮到海面上,好離開大海回到陸地上去,但他一旦接近海面便會感到全身愈發的疼痛,是一種被燒灼的劇痛,陽光像是會燒掉他的皮膚一般,變成了足以毀滅他的劇毒。
連比直直照射而來的日光微弱許多倍的月光,也足以讓接近海面的他痛不欲生,楊磊由此确定,他沒有辦法再回到陸地上了,從此以後,他也沒有機會再親眼見到日光了。
楊磊一個人在深海生活了很久,他不再像人類一樣容易感到饑餓,需要進食的時候就去對一些小魚和海底的植物下手。偶爾遇到的鲛人也并不願意接觸他這個人類模樣的人,他就像一個獨自遊蕩的遊魂般度過每一天。
又是許多年過去,大概七八年後,人類成功征服了翡翠海,他們與鲛人之王簽訂了契約——完全不平等的契約。
在契約生效後,鲛人可以選擇上岸生活,并且可以獲得同人類一樣的待遇,但鲛人族需要每年選出五十個鲛人上供,同時還要上供十箱珍珠與五十顆凝水玉石,凝水玉石是鲛人的眼球脫離身體後幻化成的寶石,比珍珠要珍貴上千萬倍,而不同的眼球幻化成的寶石也有着不同的品相。
同時,人類還給鲛人提供了一項被稱為割尾的技術,隻要鲛人先服下了他們研制出的藥後,再躺上手術台,由專業人士破開魚尾中的脊骨,在藥物的作用下,鲛人将從此獲得一雙人類般的雙腿。
割尾手術是極其痛苦的,操刀手的水平也會影響了分出的雙腿是否足夠完美,被強行将尾巴變成雙腿的鲛人要時常承受着源自骨髓的疼痛,并且這雙腿不是那麼耐用,很容易感到疲累。
主動去做割尾手術的鲛人可以免于被選做每年份的祭品,所以越來越多的鲛人選擇了主動上岸,在海底生活的楊磊也了解到了這一切。
人類征服翡翠海後,他也得以進入了鲛人的保護區生活,并且還被請去當過教書先生,教年幼鲛人們學習人類的語言和人類的知識。
有時候楊磊覺得他這種教習行為會不會也算得上是一種加害?讓原本無拘無束的種族越來越與人類相近,可是他又做不到更多的事了,他無法阻止人類對鲛人的壓榨,說不定他力所能及地教給這些小鲛人更多的知識,還能讓他們上岸後不會輕易被騙。
海底永遠是幽深而漆黑的,夜明珠不足以驅散那些黑暗,雖然時間久了,楊磊也漸漸地習慣了,但幾十年的日子過去,他隻會越來越想念岸上的光明。
也許這就像鲛人原本屬于大海,而他是一個人類,本該屬于有陽光照射的大地。
幾十年的時間中,楊磊一直在尋找能讓他重回岸上的方法,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于得到了隻要獲得一個鲛人自願獻出的鲛珠,就能讓他重新上岸見到陽光的辦法。
被鲛人血液影響變異後的楊磊算是一個殘次品,如果不是鲛人自願獻出的鲛珠隻能算得上是一顆已死的心髒,但隻要他能獲得一顆鮮活的鲛人的心髒,他就可以實現變異的補完,從此不再殘缺,變成一個既可以在岸上生活、又可以在深海中生活的新人類。
……所以,他需要一個鲛人,他需要程笑希。
三天的時間,程笑希終于能有些磕絆地喊出楊磊的名字了,他為自己的學習成果感到欣喜,不停地在喊着楊磊名字的同時繞着他遊來遊去,像是希望得到楊磊的誇獎。
楊磊正忙着拿自己買回來的材料手動制藥,任由程笑希繞着他轉了很多圈,才擡手揉了揉鲛人稍微恢複了些許順滑的頭發說:“真聰明。”
在楊磊的不懈努力下,程笑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都逐漸從愈合到消退,之前脫落的鱗片也再次長了出來,青色的魚鱗重新煥發光澤,隻是尾端缺失的那一塊沒有辦法再長出來了。
随着時光飛逝,程笑希也從一開始剛學會了楊磊的名字就欣喜不止,變成了像在岸上生活了很多年似的能用人類的語音與楊磊流暢交流。
前幾年,楊磊都不讓程笑希自己去更遠的地方,等他與人交流上沒什麼阻礙,基本的常識也都學得差不離後,楊磊才會放他自己出去玩,比如去保護區那邊的鲛人集市,見一見外面的市面。
和楊磊一起生活久了之後的程笑希第一次自己出去時還有些膽小,可能是習慣了楊磊的陪伴與保護,但他也确實對不遠處那種熱鬧的景象感到好奇,最後,好奇心和探索欲還是打敗了一切,他覺得那邊的世界應該沒那麼危險,不然楊磊肯定不會随便放他自己出去的。
曾經程笑希問過楊磊,“為什麼你有雙腿,但我隻有魚尾巴呢?”
楊磊當時對他說:“因為我們是不一樣的,你是鲛人,但我不是。”
“那你是什麼?”程笑希追問着,可是楊磊隻是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那時候他還隻當他們之間的不同不算什麼很大的差異,現如今,程笑希總算明白了,原來楊磊對于海底來說算得上是一個異類。
他在鲛人的集市裡東看西看,楊磊給了他一些在海底通用的貨币,告訴他可以買一些感興趣的東西。程笑希不知道要買什麼,最後看準了一個擺着珊瑚首飾的貨攤,攤主是一個看上去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性鲛人,程笑希先是拿了一個小戒指,然後問:“姐姐,隻有長了魚尾巴的才叫鲛人嗎?長了雙腿的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
攤主被問得愣了一下,人類與鲛人族已經緊密聯系了太多年,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好像連人類都不知道的鲛人了,她說:“如果天生就長了雙腿的,那就是生活在岸上的人類。”
“為什麼是生活在岸上的?人類不能生活在海底嗎?”
“當然不能啊,如果長了雙腿還能生活在海底的,那就是鲛人去做了人類的那種手術,把自己的尾巴抛棄了。”
程笑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買了兩個戒指當作感謝攤主回答他問題的報酬,他記得楊磊的手很好看,也許可以戴上這種飾品裝飾一下,一定會更好看的。
等他遊回了和楊磊的小家裡第一件事,就是馬上湊到楊磊身邊問他:“楊磊,你是人類嗎?”
“……曾經是。”
“為什麼曾經是?那你現在是什麼?”對于這個和自己日夜相伴了很多年的存在,程笑希好奇着有關楊磊的一切,“你說你不是鲛人,可是剛剛我問過的鲛人姐姐告訴我,又有雙腿又能生活在海底的,隻有做過什麼手術的鲛人呀?”
楊磊手上忙着的活計停了下來,程笑希的發現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提問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都在按着他預想中的走,“以前我是人類,但我被其他壞人害了,他們讓我不再是人類,也隻能生活在海裡,不能再回到岸上。”
“人類都生活在岸上嗎?”程笑希發問,楊磊便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提問,而充滿了好奇心的鲛人還有許多想要了解的事情,他繼續問:“那你還想要回到岸上嗎?”
既然楊磊說他曾經是人類,是被壞人欺負了才不能繼續在岸上生活的,那他肯定也想要回到岸上吧!程笑希是這樣想的。
想嗎?……當然想啊,幾十年了,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陽光了。
楊磊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再次輕微地點了點頭,程笑希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楊磊的身上,所以就算點頭的弧度再小他也馬上就發現了,不知為何,他從楊磊的動作裡感受到了一陣沉甸甸的情緒,可能是悲傷。
“那……那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為什麼你不能再上岸了呀?”程笑希一下子就被那種情緒感染了,他撅着嘴,又不知道怎麼解決這件事,連問出口的問題都像是廢話,要是楊磊有辦法肯定早就上岸了吧,還能等到他來問這個問題嗎?
果不其然,楊磊搖了搖頭說:“沒有辦法。”然後又補充道:“因為我不能見陽光。”
雖然他獲得了新的途徑,但現在還不是直接告訴程笑希的時候,那樣目的性就太強了。
程笑希像是蔫掉了一樣悶悶不樂的,他感覺自己問了很多不該問的問題,楊磊會不會不高興他啊?楊磊說到的那些人為什麼要欺負他,肯定都是大壞蛋,要是楊磊以前都是生活在岸上,那豈不是有家都不能回了嗎?
過了一會兒,程笑希又想到,如果楊磊沒有來到深海生活的話,可能…那天就沒有人去救他了,但是他好像不該這麼想,楊磊已經救了他了,那他如此慶幸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不過,楊磊不能回到岸上的話,程笑希可以呀!他想到了那個攤主姐姐提到的人類的手術,等下一次程笑希再一個人出去玩的時候,便立馬去打聽了這件事。
人類希望促進鲛人上岸,連海底都有學會了手術賺着人類工錢的鲛人,這項手術需要的花費也不高,還能一條龍的獲得一個上岸後被認可的身份。
雖然要的錢不多,但程笑希是一點都沒有,以前他都是吃楊磊的用楊磊的,輪不到他去思考怎麼賺錢。此番他想上岸給楊磊帶點外面的東西回來,又不想主動提出來讓楊磊知道,程笑希便悄悄地從楊磊平時存錢的罐子裡取走了一些,用以給自己做割尾手術。
這是一項不可逆的手術,一旦鲛人選擇了舍棄自己的尾巴,便永遠也無法将其找回來了。程笑希好像從來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他隻是想去岸上而已,尾巴對他來說,可能還沒有他想給楊磊制造驚喜的念頭重要。
手術的過程中,他并不在清醒的狀态,但等他蘇醒過來後,就要面對從下半身傳來的無盡的疼痛,剛剛被分割出的雙腿還沒有徹底完成變形,表面上看上去頗為可怖,魚鱗皆數在藥物的作用下脫落了,留下了許多滲血的傷口。
在這時候程笑希才意識到其中的可怕,他以後沒有尾巴了,楊磊之前花了好多心思保養他的尾巴,讓他的鱗片表面流動着光澤,現在他搞成了這樣子,楊磊看到了肯定會很生氣的吧?
程笑希有點不敢回去,也不知道他消失了很多天楊磊會不會急得到處找他。
差不多一周的時間,他新獲得的雙腿就可以自由活動了,站起來走路對以前習慣了魚尾的鲛人來說都是很難的,程笑希也一樣,但都邁出第一步了,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他必須得學會走路才可以上岸。
在無數次的練習後,程笑希發現了他曾經殘缺的魚尾給他帶來的缺陷,他走起路來似乎一高一低的,不過沒關系,能走就行。
等程笑希上岸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人類的集市,沿海城市的珍珠已經不值錢了,但還好程笑希之前攢了很多,還是能換到一小筆人類貨币的,他思考了很久要買些什麼,最後決定先買一些人類吃的東西。
吃可是對什麼生物來說都很必要的一件事,楊磊肯定很久都沒有吃過人類的食物了!
他還不懂熟食和生食的區别,到最後買了一堆水果和蔬菜,再買了止水布包了三層确定應該不會壞掉後,才轉身回了海裡。
程笑希這一離開就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在他第一晚上沒回來的時候,楊磊就已經出去找過他了,果不其然的,他在做手術的地方打聽到了程笑希的消息。楊磊早就料到程笑希要做什麼了,連程笑希偷偷拿走了錢罐裡的錢這件事他都知道,他隻是沒有去管。
他去把程笑希抓回來又能怎樣呢?難道還能逼迫程笑希把鲛珠給他不成?心甘情願這個條件哪有那麼簡單。
楊磊覺得程笑希八成是對岸上的事感興趣了吧,本來就是一個好奇心過重的小鲛人,憑借着這一點就足夠他選擇離開大海去岸上生活了,可能是本來抱有的希望就不大,楊磊對程笑希的離開并沒有太大的觸動。
他自然也沒想到,有一天程笑希還會回來。
那個已經沒有了尾巴的小鲛人抱着一個好大的包裹回來了,他在對上了楊磊有些意外的眼神後還表現出了一種有些心虛的害怕,他在害怕什麼?楊磊想不明白,程笑希為什麼會回來?他難道不是去岸上生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