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春風得意馬蹄急,當家的腿傷快好了,過了今日家裡的欠債也還完了。眼看着就要過年了,簡直是三喜臨門,她想不高興都難。
不知旁人說了什麼,她捂着嘴角發出尖銳的大笑聲,那做作的樣子看得其他三房的媳婦皺眉。
姜氏作為老大媳婦,是除了楊氏之外的第一人,她還生下了李蘇木。在李家,毫不誇張地說,她比李老大還受公婆的看重。
對于李老三的所作所為,姜氏自然深惡痛絕,奈何李家雖分了家,到底是一家子至親骨肉,斷沒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公婆先前已經出了五兩銀子,今日若是再拿出剩下的那十兩,她肯定是有意見的。
之前送兒子去府城學醫,公婆是出了大力氣的,出錢出力都不含糊,姜氏一直承這個情。平日裡孝順兩個老人也是絲毫不敢馬虎,即便不住在一起,每日早晚她跟李老大都要過來老宅坐坐,看望二老的身體。
老宅這邊缺了什麼,她時時留意,柴米油鹽不論哪樣快用完了,不等楊氏開口吩咐,她就打發李老大去鎮上采買。
公婆用的東西也都是頂頂好的,甯可虧了自個,也不能怠慢了他們。
兒子也時常囑咐她多留意老宅這邊,攢了工錢自個舍不得花用,每次回家時交給她,讓她給爺奶買東西。
如此諸般種種,她跟兩個老人的關系不說親密無間,至少是以禮相待的。
村子裡的人哪個不說楊氏待人寬厚,從不為難兒媳,她這個大兒媳也侍親至孝,婆媳和睦,是為佳話。
可若是這回真替李老三還清賭債的話,她是不樂意的。
所謂救急不救窮,别的事也就罷了,賭債算怎麼回事,沒得他幹了壞事挨了一棍子,公婆就要幫着擦屁股的道理。
公婆手裡的銀子她是沒資格惦記,可更不應該給李老三這樣的人還債,再怎麼也該是四家平分才對。
縱是給了姑奶奶杏娘,她都不會這般不滿。
年輕那會因着兒子去府城學醫的事,她受了妯娌多少擠兌。
尤其是錢氏,明裡暗裡,添油加醋說她騙了兩個老人多少銀子。聽得她心裡火冒三丈,可這種事又不好分說,越抹越黑,隻忍得心頭滴血。
錢氏得了好處就往娘家送,錢家待她這個出了門子的姑奶奶比親娘老子還尊重。可她呢,連往娘家送一根針線都要思量再三,唯恐叫人拿住話頭,說她黑了心肝騙老人錢财。
對此,她爹娘也不是沒有意見,後面看外孫如此出息方去了心結。
所以李老三如此這般糟蹋銀子,她是不同意給他還債的。隻看今日這夫妻二人的德行,哪有半分悔過自新的樣子,洋洋得意,恨不得敲鑼打鼓一番。
公婆已經還了一筆錢,不說感恩戴德,至少也要表現出安靜順從。他倆可倒好,歡聲笑語的隻恨屋子太小,旁人看不見他倆的風采。
這樣的人何德何能叫他們服氣,就是她同意,其他兩房怕也是不願意的。
再有一點就是,姜氏總覺得這回的事情有些古怪,公爹要是如此好說話也攢不下這偌大的家業,養活這幾十個兒孫。
李老三這事一旦開了個口子,可謂是後患無窮,有一就有二,賭鬼的話要能相信,天上都能下紅雨。即便他自個能把持住,那些聞到血腥味的水蛭豈能放過他,好容易抓住一隻流血的鴨子,不把他敲骨吸髓,豈能罷休。
如若不然,沾染上賭博的人怎會難逃傾家蕩産的命運,有的時候就是你想停手,周圍的人也會逼着你下水。
連她都能看出來的事,她不相信公婆會考慮不到。
且看這回如何解決吧!
如果說姜氏作為嫡長媳婦,尚且能耐住性子,端方守禮,應對自如。二房和四房的媳婦可就沒這般好說話了,兩人都憋了一肚子的邪火,隻等着一會翻江倒海。
他們兩房是沒有養出李蘇木這般出息的兒孫,可更加沒有李老三這樣的敗家子。欠了那麼多債,老爺子說還就還了,當他們兩房是撿來的麼?
老爺子要真是錢多得沒地花,幹脆也周濟些他們,與其把銀子打了水漂,還不如用來養活李家兒孫。
錢氏笑得越猖狂,她們兩個越窩火,且等着瞧,這事沒完!
幾個嫂子的心思,杏娘多少猜出來兩分,更是憂心忡忡,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下葫蘆浮起瓢。她坐到楊氏旁邊,圈住她一條胳膊,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楊氏倒是看不出一點擔憂,老神在在跟村裡上了年歲的嬸娘閑聊,大多在聽别人講話,偶爾附和幾句,一副雲淡風輕的派頭。
看女兒愁眉苦臉的樣子,還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太陽斜當空時,暖和的光線驅走了嚴寒的氣息,冷冽下凍住的田野精怪躍躍欲試,顯露出一片生機勃勃。
依舊是上次的絡腮胡漢子帶着幾個打手,李老爺子施施然從房裡走出來,堂屋頓時寂靜無聲,連咳痰聲都消失不見。大門前照樣圍滿了看熱鬧的鄉鄰,隻不過這次少了鎮裡跟來的閑人,都是村子裡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