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周鄰是否習得了李老爺子的一身本事,回到家的杏娘無暇探究,她正眉開眼笑窩在家數銅闆,她要發财啦!
這還要說到鄭娘子身上,自打鄭娘子開了一張大的單子,杏娘的小攤販生意日漸蕭條。
加之天氣越發嚴寒,冬日肚子裡的飯食消耗快,總是感覺空蕩蕩的填不滿。每到飯點就想吃一口熱乎飯菜,喝一碗滾燙清湯,如此全身暖洋洋才好過冬。
冰涼涼的醬菜生意就跟天氣似的,一下給凍住了,有時連着三個集日隻賣出去一壇。
不過杏娘絲毫不見氣餒,隻當出門陪公爹擺攤,就算賣出個背簍那也是家裡的進項,有進項就是賺的,她不嫌少。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決定了的事情就堅持到底。好不容易找到個來錢的營生,又正合她的長處,那是說什麼都不能放棄。
何況隻半日的功夫,呆在家裡前堂後院的轉悠幾圈,一個上午就過去了,還不如出門守着攤子呢。再不濟,晌午時分去菜販子那裡溜達一圈,低價時令菜蔬收入囊中,撿漏也是會上瘾的。
總之冷天出攤,除了冷一些累一些,百利而無一害,最适合她這種閑下來的鄉下農婦。
杏娘吐出一口熱氣,看它在空氣中慢慢消散,天實在太冷了。早起坐船過來時,目之所及皆覆上一層白白的霜花,天地間仿佛披上了一件冰晶紗衣,估摸着過不了幾天該下雪了。
也不知道七哥什麼時候回來,太晚的話,河裡結冰上凍就行不了船了。
杏娘摘下腰間的葫蘆喝一口溫水,身子頓時流過一陣暖意,這般幹等着是越坐越冷。她揣着兩隻手挺直背脊,兩腳在地上踩踏,正自樂呵,聽到眼前傳來熟悉的大嗓門。
“就是這兒,我的醬菜就是在這裡買的。”
杏娘擡頭,正對上鄭娘子圓乎乎的滿月臉。
“叢娘子,你這一向生意可好啊?”
杏娘忙站起身熱情招呼:“鄭娘子來啦,托您的福,還好。”
走到提籃旁揭開壇子的蓋:“您幾位要買點什麼,這兩小壇是一斤裝的醬菜,大壇的是醬,都是好辣椒制成的。”
鄭娘子在一旁幫腔:“她家的醬都是實打實的東西做成的,摻不了半分假。你們瞅瞅這顔色,醇厚紅亮,哪是别家能比的。”
杏娘對她感激點頭,鄭娘子使了個眼色,朝幾個婦人努努嘴。
這幾個都是鎮上小商鋪的老闆娘,生生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睛。市面上的物件隻拿眼一看,上手一摸,它的好壞就能分辨出個七、八成。
這個小攤子看着不起眼,賣的醬卻好,一走進揭開蓋子就能聞到一股辛辣味。且壇子口幹淨,表面沒有任何黴斑、白毛,也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髒污,就是純粹的辣椒味道。
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嘴角有顆黑痣的婦人開口:“這醬看着也還行,就是幹菜的種類是不是太少了,這兩壇子是什麼醬菜?”
杏娘笑着道:“一壇醬蘿蔔幹,另一壇是醬刀豆,我還帶了一布袋的幹菜,洋姜、藠頭、榨菜都有。幾位愛吃什麼,我現拌了也是可以的。”
幾人又低聲交談幾句,把小壇子抱在手裡斜着往裡看,問了一遭價格。
仍是由黑痣的婦人道:“太貴了,雜貨鋪子裡的醬菜份量比你的多,價格便宜了一半不止。你這也太貴了些,醬菜又不是魚肉能當個大菜,頂多算個添頭。”
杏娘還沒開口,鄭娘子搶着答:“你可别拿那些腌臜貨色來寒碜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大家都是銅錢眼兒裡摳搜過來的。她家的醬怎麼樣,打眼一看一清二楚,食材本就是貨真價實的東西,要是賣的賤了都對不住這天寒地凍守攤的辛酸。”
婦人沒好氣瞥她一眼:“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鄭娘子更是理直氣壯:“我是幫理不幫親,站在理這邊的。你們是吃過我家裡宴客的酒席,那個醬燒出來的菜,味道怎麼樣,大夥心裡清楚。
要不是你們幾個求着我介紹賣醬的娘子,我稀罕搭理你們?叢娘子家裡的醬本就不多,我都打算包圓了,現在被你們橫插一腳,我已經夠大方講義氣的了。”
她大兒子前段時間娶親宴客,她家的飯菜可是大大出了一回風頭。醬色濃郁,辛香撲鼻,燒出來的菜味道格外的好,吃得人人豎大拇指。
要不是因為這樣,這幾個小商鋪的老闆娘也不會纏磨着她打聽買醬的所在。
鄉裡人一年到頭忙碌,家裡有喜事的人家一般集中在冬日年前、年後的這段清閑時光。不光采買的雞鴨魚肉不易腐壞,也是為着人多熱鬧,一年見不了幾次的親人趁着大喜的日子好好親香一番。
酒席上的魚肉吃多了,雖說不至于吃膩歪,但總歸肚子裡的五髒六腑不那麼順當。誰叫平日裡油水吃得少,年節裡這麼大吃大喝扛不住啊!
這時候桌上要是有一碟醬菜,不要求多,隻小小一碟,一桌子人能搶得筷子打架。
這才對嘛,就說這幾天吃飯沒胃口,菜都是往常做夢都想吃的,偏偏吃起來總覺得口淡,食欲不振。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怪道老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原來少了平日裡常吃的醬菜。
家常過日子就是與醬菜為伍,天冷了吃得少了還怪想念的,一筷子下去酸辣開胃。鼓脹脹了好幾天的肚皮瞬間癟了下去,胃口大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