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和雲娘都催着杏娘往下說些夫妻相處之事,她想了想,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都是孩子都生了的婦人,着實沒什麼好避諱的。
“什麼好處……”杏娘理所當然道。
“好處多着呢,男人知冷知熱,眼裡有活。不至于像個懸絲傀儡似的,拉動提線就伸一下胳膊腿,不拉不動。
做事的人不累,喊話的人先筋疲力盡。男人吧,其實就跟個孩子似的,隻要把他們哄高興了,什麼都好說。”
英娘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話還沒說出口,臉先漲得通紅。到底不甘心就這般錯過,不問清楚晚上睡覺都不安穩。
“那……那怎樣把他們哄高興呢?”聲若蚊蠅,若不是離得近,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雲娘的腦袋深深埋在胸前,叫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耳朵紅通通的卻高高豎起,不願錯失任何言語。
杏娘看着跟前兩人的一舉一動,哪裡還不明白,這是拿她當老娘請教了。
她們的娘都教了些什麼?
她轉動脖子左右看了看,壟上的人都在屋外曬太陽,西邊叢五老爺家門口聚了一堆,東邊叢二老爺家門口也是擠擠挨挨。兩邊都離得遠,就是扯着嗓門喊,人也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
更何況旁邊還有一群嬉笑玩鬧的孩童,更是喧嘩吵鬧不休。
杏娘轉回頭輕聲道:“今日左右閑着無事,我就給你倆掰開了細說。之前我娘常說我就是個木頭腦子不開竅,不成想你倆比我還不如。
用我娘的話說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想得到什麼就先給他什麼。這該怎麼說呢……”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打個簡單比方吧,就像我當家的喜歡做木工活,我最開始就安排他做一些家裡用得上的木料物件。他做得高興了就會聽我指揮,我當然要他配合我一起做事了。
我燒水洗床單、被套,就要他拿去河裡漂洗、晾曬,我給孩子洗澡穿衣裳,他就負責洗髒衣裳,諸如此類的家務活都可以。”
“難怪你那時要叢七哥打雞籠,原來在這裡等着呢。”英娘若有所思。
“可你說的這些雜七雜八,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個人幾下就幹完了,有必要在那喊來喊去的麼?有那吩咐的時間,活都幹完了。”
杏娘沒好氣白她一眼:“打雞籠是家裡養雞必須要的,就算我不提,他自個也會上心。至于你說的這些個小事……我就問你,你家裡天天有發生什麼大事嗎,從早到晚不就是那些吃喝拉撒的小事。
小是小了點,可它沒個完啊,有個人搭把手不是很好嗎?偏要一個人累死累活就顯得賢惠了?再說了,但凡是個有眼色的男人,多做幾次就知道家裡有哪些活要做,他能做些什麼,用不着天天扯着嗓門喊。
要真是個眼瞎的,那就破罐子破摔呗,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活也要一起做。”
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說得另兩人都笑起來,細想一想又覺得很有道理。
都說男人在田裡出了大力氣,女人在家就是享福,可真要說起來,家裡的這些細碎活計就沒有盡頭。
每天睜開眼就在那排排站等着,真要撂手不幹,一大家子吃喝都是問題。若是細心做起來,能從大早上忙到晚上睡覺。
關鍵是累得頭暈腦脹,人還說一天天的,什麼都沒幹就喊累,矯情的沒了邊,簡直能把人氣吐血。
雲娘也顧不上羞澀,忍着上湧的熱氣問:“你平日裡都跟當家的聊些什麼?我們兩夫妻……實在是沒話說,其實能有眼下這般的日子,已是很好了。
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你知道的,兩口子說的話,還沒有跟外人說得多,這輩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頭了,哎!”
“那可就多了。”杏娘說起這個就眉飛色舞。
“七哥跟我說外頭的新鮮事,我跟他說村子裡發生的事。最好玩的就是逮着看不順眼的人使勁罵,白天不能當面罵,晚上躺被窩裡兩口子一起罵。
越罵越歡,話不就多起來了,左右在外人面前要裝樣子,夫妻兩個就不用裝了嘛。”
她俯下身子,推心置腹:“我娘說了,兩口子感情經營得好,什麼法子都不為過。
什麼撒嬌、耍賴呀,跟自個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夫妻之間的事,外人又不清楚。兩人要是處得不和睦,旁人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娘還跟你說這些呢?”雲娘百味陳雜。
“我娘隻會教我好好幹活,恨不得像戲文裡說得那樣,學會十八般武藝方才能有好日子過。”
先前還以為大夥都是盲婚啞嫁,最多知道男方家有兄弟姊妹幾口人,田畝多少。不成想那些把女兒當成寶的人家,都是事無巨細地教導,生怕她吃了一點虧。
即便如杏娘這般天真不知事,在婆家吃了虧,可夫妻感情卻沒有絲毫嫌隙。
她大手大腳花用了銀子,男人也沒有埋怨,依舊外出做工掙錢給她用。
想必李老爺子夫婦也是這樣想的,損失了些銀兩又如何,隻要兩個齊心協力,分了家倒更好了。如此這般教導長大的女孩似乎天生就知道什麼該抓得牢牢的,什麼可以不予計較,永遠分得清主次,永遠叫人羨慕。
英娘也是怔怔出神,她娘倒是沒有教她什麼活都做,但也沒教她怎麼跟夫君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