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河裡的水淺又結了一層薄冰,周老爺子的小船就行不了了。人人挎着兩條腿走一個時辰買年貨,沒有一個成年男人跟着,買了東西也夠嗆背得回來。
杏娘的小攤子生意也停了,隻等開春天氣暖和好行船。
鎮上擠擠挨挨,人潮湧動,到了年尾,家家戶戶忙着采買年貨。如杏娘這般離得遠的人家沒辦法擺攤,離鎮上近的村子推了小車或背了菜蔬過來賣的比比皆是。
“賣米糕啦,都來瞧一瞧,看一看,香甜軟糯的白米糕,吃了步步高升!”
“新鮮出爐的肉包子,好吃又便宜,賣包子咯……”
嘈雜的叫賣聲、讨價還價聲不絕于耳,進了臘月,鄉裡的農人都在準備采買年貨。一年忙到頭就指望着年底過幾天好日子,再吝啬的人家也要扣出兩個銅闆買一條肉打打牙祭。
小夫妻倆個在人堆裡艱難穿行,叢孝護着媳婦走在裡側。
這種時候小偷小摸最多,還有占婦人便宜的,潑皮無賴訛錢的,魚龍混雜,防不勝防。
見人多成這樣,一條街還沒走到頭呢,險些擠出一身汗,杏娘懶得挨個攤子去看,直奔此行的目的地。
先去鄭娘子家的肉鋪買了六條三層分明的五花肉,色澤鮮豔,肥瘦相間,鄭娘子還額外送了她一根剔幹淨肉的大棒骨熬湯。
杏娘推遲不要:“這怎麼好意思,我是來買肉的,不是來訛骨頭的,咱們做生意還是正當買賣的好。”
鄭娘子滿不在乎揮手:“拿着,拿着,這個月生意好,一根骨頭不值什麼,拿回去給男人、孩子熬湯喝,你也送了我醬菜呢!”
兩人現在好的跟什麼一樣,比親姐妹也不差了,時常互送一些家常之物。
杏娘彎起嘴角領情,叢孝跟在一旁道謝,鄭娘子上下打量他一眼,這還是頭一次碰到叢娘子家的男人,聽說常年在外做工。
長得倒是周正,就是黑了點……
案闆另一頭的大兒子喊她過去收錢,她匆忙跟杏娘打個招呼,急走過去算錢。
年底生意忙呀,鋪子裡的老闆娘恨不得多生出兩雙手來打理。一雙利眼還得緊緊盯着木闆上的肉塊,一手交錢一手提肉,防止人多雜亂趁機賴賬。
“想不到你在鎮裡還交上好友了?”叢孝把肉放進背簍提在手上,以防扒手順手牽羊。
“那是,”杏娘得意地揚起下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指不定哪天人都知道我叢娘子的名頭,不認得你叢七郎。”
“好,好,叢七郎往後就跟着叢娘子混了,你指東我絕不往西。”看着媳婦的嬌俏樣,叢孝手癢想撓兩把,到底顧慮着外頭人多不好動手。
小夫妻倆個說笑打鬧往魚販子的攤位走。
腌臘魚最好買草魚,草魚肉厚晾曬了不柴,隻不過草魚價錢也貴。每斤比大白刁貴了五文,尤其到了年底,漲價更是兇猛。
十斤以上的草魚都是喂養的,一般抓不到這般大的野生草魚。
周老爺子家的捕魚網最多攔些刁子魚、鲫魚等巴掌大的小雜魚,大魚也有但很少。
杏娘蹲着身子看了半晌,念念不舍移開目光,買了五條七、八斤左右的大白刁。明年,等明年一定要買草魚做臘魚。
叢孝疑惑地問:“你不是要買草魚?草魚肉多有彈性,風幹後比大白刁好吃。”
杏娘輕描淡寫道:“就多了那麼點肉,每斤卻多了五文錢,不劃算。大白刁不用曬那麼幹巴,其實好吃着呢,我心裡有數。”
叢孝望着媳婦的側臉若有所思,街上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回家了再說。
之後兩人又去布莊扯了全家老小過年的新布,本來每年隻需給家裡孩子做一身新衣裳就夠了,讨個吉利。
大人的棉襖都是幾年才換一次,隻要不壞能穿就行,沒那麼多講究,最多留一身走親戚的衣裳。
這不是去年春節過得一團糟,先是做生意賠錢,後是分家糾紛,哪裡還有心情準備過年。
年夜飯都吃得潦草,各種年貨更是沒準備,大人、孩子都過了個草率無比的新年。
今年就不一樣,杏娘在鎮上擺起了小攤,當家的在離家更近的縣城做工。她還找到了治她大嫂的竅門,往後再不用聽那些拐彎抹角的陰陽話。
她現在巴不得林氏多回來幾次,她再好好發揮,上一次還是沒準備好。
怼人是會上瘾的,越怼腦袋瓜子越靈活啊,她可太想跟人擡杠了,尤其是林氏。不把之前受的那些窩囊氣嗆回去,她都瞧不起自個。
總之,杏娘現在能文能武,自覺往後大有一番作為。為了慶賀這一年發生的好事,她決定給全家換新衣,以彌補去年的慌亂。
新年就要有新氣象,他們家會越過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