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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日月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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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奴輕輕點了點頭,“是,隻是此事,臣沒有做錯。”

沾着藥膏的手指仍與自己肌膚相接,隻是指腹間的熱度似在一寸寸褪去。雲晅熟視了明月奴片刻,神色喜怒難辨,忽然站了起來,抱着他大踏步轉入寝殿,置于那錦帷繡幔的绮褥間:“你累了罷,就在此好好休息,”微微一頓,“從今往後,你就住在宮中,由我親加鞠養,不必回東府了。”

羅帳中盈滿了蘅蕪的清香,身軀陷在柔軟的茵褥中,催人入夢。唯有頸下一方玉枕,滲出絲絲縷縷的清涼之氣。雲晅的手撫上殿門的青玉鋪首時,明月奴忽然從虛幻的溫柔中掙出一絲澄明:“那大哥?”

雲晅緩緩回過頭,一股寒意沿着明月奴的脊梁透了下來。

“私縱你出宮,他,以及相關之人,皆應受罰。”

明月奴尚未聽懂他話中之意,身子已先顫抖起來。他咬着牙翻下床榻,雙膝重重砸落在地,登時滲出了一身冷汗:“大哥、太師皆是受臣連累,請陛下責罰臣一人便好。”

他細白的手指在地上無助地抓尋,可那束細荊早與虛幻的溫柔一起,被遺忘在了日月皆不能至的角落,忽然他指尖觸到一片涼滑的衣料,擡起頭來,對上雲晅似有諷意的目光:“恥之不變,痛之何益?”

明月奴的眸子如受驚的小鹿,濕漉漉地,又像水洗過的墨玉珠子一般,晶瑩澄澈,唯有他知道,那好似能一眼看透的眸子深處有多少機心僞裝,不由自主地吐出更為誅心刻薄的話來:“竊國者侯,太師可當此言。”

明月奴臉上的惶惑在聽到這句話時如被水洗,沖刷得幹幹淨淨。他迎着雲晅有些訝異的目光一寸寸直起腰,雙膝雖微微顫抖,目光卻堅如磐石:“陛下,對子罵父,則是無禮。”

當的一聲,雲晅将那方玉镂金帶枕拂落在地。枕匣彈開了一條縫隙,隐約露出一角白箋。室内再度有暗香浮動,與雲晅身上佩戴的香有些相似,卻無此時的厚重迫人。明月奴循着那柔和親近的味道,不知不覺竟來到了玉枕邊。

那香氣确是由枕匣開啟的縫隙滲出的。枕匣内原是一劄信箋,用芙蓉花汁調香粉作墨,故香氣經久不散。墨中雜以金箔,書于白箋之上,月輝映照下,金光粼粼閃動,好似誰的淚水灑在了信箋之上:

“别後不知君遠近,觸目凄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攲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從紙張泛黃到墨迹未幹,凡兩千餘夜的相思,盡在這一首詞中。

明月奴輕輕放下紙箋:“陛下心中有牽挂之人,為何不親加尋訪,隻能寄托于夢境?”

他問出這探人私隐之言,坦蕩如砥,似在扪心自問。雲晅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他的話:“王事靡盬,不遑啟處。”

冰輪皎潔,流轉的清輝不知何時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一條泾渭分明的界線。

“臣聞再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況世間無有不亡之國,今日所費之心力,明日可能盡成虛幻。陛下宵衣旰食,不如貴以身,愛以身,從心所欲。況且,天下真的重得過自己麼?”

一片岑寂中,唯聞兩顆心逐漸重合的跳躍聲,以及一人愈漸急促的喘息。随着一捧火光割開混沌,在他額角閃爍的一點晶瑩訇然砸在地上,如落針可聞,他緩緩将一物移于火上,手未有半分顫抖——

幽蘭堕于火中,不過因香而焚。殿内陡然大明,蓬勃的火光如日之恒,一瞬間奪盡了清冷的月輝。雲晅身後的剪影在火光中灼灼舞動,搖曳不定:“你隻知從心所欲,卻不知不逾矩。庶人從心所欲,所誤者一身;天子從心所欲,所誤者一國,皆關民命,不可忽也。故朕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汝之從心所欲,所害者非惟至親之人,更及無辜。又有何顔面貴以身,愛以身?

“至于天下與一人孰輕孰重,朕隻能告訴你,殺己利國,朕九死不悔!”

他一面字字誅心,一面步步逼近,不帶任何慈憫,如在戰場上面對最為不共戴天的敵人。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然他無一勝者。唯有他心知肚明,那童子輕描淡寫吐出的悖逆不軌之言,正是多少個撫枕的中夜,鞭笞他道心的本心。

明月奴的面容在搖曳的火光中漸漸清晰,他毫不退縮地直視着雲晅,目光如長天澄碧,似能映照出他義正辭嚴之後的矯情自飾。霎時間他自慚形穢,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

但他自少至長,乾綱獨斷,政自己出,從不知動搖為何物。至少在此刻,決不能任由幼淩于長、日月代明!否則自己多年來奉為圭臬的一切,豈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話?朱舄跨過重重門限,他不曾回頭——将相思化作的灰燼抛在身後,将嬰之未孩的惡欲鎖在門後。他已親手焚毀了自己此生唯一的脆弱和妄念,從今往後,他還是身有所正,言有所歸,行有所指的帝範。

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閉合,隔着本心與道心,那聲音如影随形地追上了他:“陛下此後,是要将我困囚在此了麼?”

他仰首,仰望被四方檐角切割成四方的沉沉夜空:“被困囚的,又豈止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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