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柏的手已經撤了下來,按在他肩膀上。南瓜車的南瓜被吞了三分之一,缺少了支撐的車頂塌下去時還帶走了兩邊的牆,馬車變成了闆車。她沒了窗框可扶,隻能把手搭在劉垚肩膀上。
追殺還沒有停止,這一回劉垚不需要餘柏指揮,默契地駕車向着另一邊光幕加速,企圖故技重施。
可視野裡忽然出現了一個飛快的深藍色身影,巨大的毛茸茸的頭在飛奔中虛化成白色殘影,正沖他狂奔而來。
他第一次這樣恨自己遊戲天賦這麼高,動态視力看得清楚那是個兔頭人身的怪物,兩條腿夾住木馬,整個上半身探了出來像是要擒拿他。
劉垚駭然,差點從馬車上滾下去。
他不記得候場的還有怪物,好吧其實他全副注意力都被這台馬車吸引,規劃着怎麼才能擠過其他人搶到手,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玩家。
可現在卻在極度的緊張和興奮中忽然見到一個認知之外的東西,劉垚吓得花容失色,無師自通的良好駕車手感被抛到九霄雲外,馬車開始在奔跑中左右來回晃動。
倒讓他與兔頭男擦肩而過。
餘柏加大了手勁壓住他的肩膀,劉垚感受到一股冷氣從她的指尖沿着肩膀、頸椎一路竄進大腦,混沌不安的心忽然定了下來。
“遊樂園裡有童話人物很正常的很正常的很正常的。”劉垚碎碎念自我安慰,手底下趕車動作不停。
兔頭男迅速掉轉馬頭追了上來。她不動聲色地換到了劉垚的左邊,麻袋一樣的校服外套在風裡鼓動,像披風一樣遮擋住了劉垚餘光裡那道深藍色的身影。
緊接着沉悶的“咚咚”兩聲,劉垚實在忍不住好奇回頭去看。
兔頭男連人帶馬已經滾落在地,木馬群旋即而至。就在即将踩上他的軀體時,精緻的西裝邊緣有像素塊閃動,兔子眼睛裡閃過紅光,馬蹄穿過殘影落在了棋盤上。
卡住的八音盒再次緩緩轉動,追逐戰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音樂落在劉垚耳朵裡如同催命一樣,剛才還勉強有南瓜可以攔住他們不被甩飛,現在他們可要靠自己去對抗離心力了。
他把缰繩飛快纏了幾圈在左手臂上,勒到整隻手掌紅得發紫,血管爆出。
卻沒想到這一次的轉動居然溫和了不少。
他錯愕地睜眼,馬車正緩緩轉動,旁邊的木馬倒是轉速絲毫未減。他緊繃的心情一下子松懈了下來,正要把手從缰繩裡收回來回回血,馬車卻又開始加快轉動。
是缰繩——劉垚立刻明白了過來。缰繩就是這個駕車遊戲的操縱杆,向後扯住缰繩是減速,想要轉向就要把操縱杆往對應的方向上推。這太簡單了,他在遊戲城裡可是賽車遊戲的霸主。
他轉動手腕,把缰繩在手腕上又纏繞了幾圈,缰繩陷進肉裡,勒出順着他手臂盤旋而上的紅痕。
餘柏一隻手抓住劉垚的肩膀,低頭觀察棋盤上拖出來一條又一條的血迹,語速飛快跟劉垚同步信息:“我猜測這裡的規則是不能從馬上跌落,木馬和玩家都是會被馬群踩踏的,懲罰大概率是死亡。”
可怎麼算是通關沒有一點信息,她單手轉着那根擊落了兔頭男的鐵棍,回憶着上一輪遊戲結束時的狀況。
結束鈴響起時,場地裡留下的隻有木馬。
——所以這個其實不是玩家的生存遊戲,而是木馬的生存遊戲?還有一種可能是時間。
可如果生存滿時間的話,為什麼上一輪裡已經沒有玩家了,木馬之間還是在互相攻擊?
“所以是木馬存活數量決定的遊戲結束嗎?”餘柏聲音輕得像是和自己對話,淹沒在背景音樂裡。
劉垚估摸着自己現在的心率還在160以上,就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
思考是沒辦法思考的,全身的血液都在運輸腎上腺素,哪還有血液供給大腦思考,光是活着就已經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現在想想都後怕,把駕車的人的眼睛蒙上,怕他慫?
算了,她擔心的沒錯,他的确慫了。
光是看着隻剩下一半、被光幕切割得十分光滑的馬車底座,他的手心就已經膩出了一層汗。這樣極限的轉彎他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可她完全就是在賭。
拿自己的命和死神坐上同一台賭桌。雙眼緊緊盯着沖她劃來的鐮刀,在最後一刻堪堪躲開,借死神的手收割身後追着她過來的敵人。
真瘋啊,這是高中生?這他|媽|能是高中生他生吞南瓜馬車。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錯音不斷的音樂間奏終于走到尾聲。劉垚又渾身緊繃起來:松開缰繩的最佳時機就是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早一秒馬車就會轉動,偏離他事先選好的逃亡方向,晚一秒木馬群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會被迅速拉近。
最不妙的是他沒有太多音樂天分,能聽出來這段和結束時的樂句很像,卻無法分辨距離樂曲徹底落幕還有多久。
餘柏語氣平淡問劉垚:“想不想快點結束遊戲?”
劉垚涕泗滿面:“老大你有辦法不早說,我想我想我想啊啊啊啊!”
“剛想到的。”餘柏把鐵棍抗在肩膀上,配上高中校服,活像一個校門口收保護費的校霸,看着在笑卻語氣冰冷:“掉頭,我們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