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還是有鬼的。”餘柏指了指劉垚身後,老爺和夫人的身影連同兩把高堂椅變淡消失,仿佛溶化在空氣裡。
一對新人卻視若無睹,好像忘記了他們剛剛還跪拜過的高堂,攜起手順着樓梯往上走,帶起的風攪散了最後一絲殘留的人影。
窗外殘陽如血,将兩人的身影拉長折疊鋪在棗紅的樓梯上,暗紅色的影子像嫁衣拖尾的延伸,輕拂過每一級樓梯。
另一個身影從三樓蹒跚向下,餘柏順着影子擡頭看去,那是一個單手抱着包裹、蹒跚下樓的老婦人。老婦人與新人擦肩而過,卻像是行走在兩個時空一樣,無法看見彼此也毫無覺知,三道身影交錯而過,繼續沿着自己命運的軌道前行。
“不恐怖叫哪門子鬼屋。”劉垚理直氣壯。
……倒也無法反駁。
“接下來去哪?”劉垚壓低了聲音問餘柏。
“跟着新人走吧,看看主線想做什麼。”
“切,那不還是鬧洞房去嘛。”劉垚不滿嘟囔。
主人房就在三樓,兩人一步落後步步落後,趕到房間門口時天色已經大亮。進去前餘柏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勁,回頭又看了一眼,老婦人已經慢慢挪動到了門口。餘柏收回目光,掃過門口那座倒着走的自鳴鐘,3:30。
距離他們進入副本已經過去了30分鐘。
進進出出的仆婦也是一樣的沒有五官,流水一樣進入房間,又把房間裡的血腥氣盛在捧着的盆中帶走。醫生與老爺站在窗戶邊好像是在交流,卻沒有聲音,演了一幕默劇。
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什麼,一起轉過頭,望向房間中間的大床。
堆砌了許多層的深紅色天鵝絨床帏下是一張肖似剛才坐在高堂上的夫人卻又年輕得多的臉,蒼白到沒有一絲生機與血色,頭發散亂地鋪在天鵝絨枕頭上,被汗濡濕。她緊閉着眼被埋在層層疊疊的錦被裡,頭無力地偏向一邊,一滴淚就蓄在她鼻梁與眼角形成的側凹面裡,像一個小湖泊。
“孩子!”餘柏叫了一聲,推開還在往裡端水的仆婦跑了出去。
劉垚避開被餘柏撞到東倒西歪的NPC,跌跌撞撞跟着她身後往樓下跑:“老大,你說什麼孩子啊?”
“我搞錯了,剛剛那個老太太抱的包裹應該就是孩子,孩子才是線索。”
——這個房間裡一切都是剛生産完的樣子,唯獨少了孩子。
她想到了從踏上梧桐小道時便開始感覺到的反常,是一系列的反常将她引導到這裡的。
安靜到反常的小路、自動打開的大門、沒有五官的管家、讓新娘獨自進入新房的送親隊伍、反着轉的鐘表、沒有人圍觀的儀式、婚禮上充滿愁緒的新郎母親、消失在空氣裡的夫婦、缺少了孩子卻無人在意的産房。
那麼孩子去了哪裡?是被人帶走了。産婦躺的大床邊還有一張空的嬰兒床,裡面堆滿了給嬰兒準備的東西,紅絲絨的墊子,粉紅色碎花的小枕頭,同布料縫的塞滿了棉花的玩偶,還有一個穿着明顯是邊角料湊出來的碎花裙的洋娃娃。如果沒有意外,那個孩子會被放進嬰兒床裡,女仆輕輕推着、拍她入睡。
可現在那裡唯獨缺了襁褓。
而老婦人手裡的包裹,和那個枕頭還有布娃娃的碎花裙是一樣的。
剛出生的孩子在衆目睽睽下被抱走。是被允許的嗎?不,如果是特意安排的,他們不會在許多仆婦都閑着的情況下,讓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老人抱着襁褓一個人離開。她離開要去哪裡?是要帶那個孩子離開周公館嗎?
可那個孩子又是誰的?新人嗎?不對,新人還在上樓時,她就已經抱着孩子走下樓梯了。那個時候至少産婦已經在生産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一邊上樓梯一邊生孩子?
上樓梯……餘柏忽然想起剛剛他們跟在新婚夫婦上樓時她的不安源自于哪裡了。她們是追着新人上樓的,可在她們跑上樓梯時,人影都已經不見。新人因為嫁衣的緣故走得很慢,按速度算他們可以在到達三樓前趕上——是那個交錯的瞬間,就像新人穿過了老爺和夫人的殘影一樣,老婦人穿過了新人的殘影。沒有什麼沿着各自的軌道走向既定的命運之類的文藝隐喻,隻是夕陽的光影戲耍了餘柏的眼睛讓她以為新人還在上樓,可那個時候下一段劇情已經展開了。
而劇情重點轉移的過程一定是那個虛拟與現實交錯的瞬間,真正的劇情是在那個老婦人身上而非新人。
——新娘嫁入了周公館,孩子卻是要離開周公館的。跟着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鬼屋完成任務?
她為了追上那個老婦人跑得太快直接沖出了洋樓,忽略了客廳裡披着披肩望着落地窗外的貴婦,還有坐在地上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
如果她停下來看一眼玻璃窗的倒影的話,應該能夠辨認得出,那位貴婦和小女孩,都肖似夫人。而她們也都在鼻梁右邊眼角的内側,有一顆小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