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壺市存在一個特别的城區,它是災變時代之前就存在于此的區域,曆經百年風雨,卻在城市的快速發展中被漸漸放棄。
擠擠挨挨的老舊居民房、修修補補的鐵皮外牆、錯綜低矮的電線,迷宮般的小巷裡,拾荒為生的老人、沒有身份證的黑戶、高度異變無法正常謀生的殘疾人混雜一處,四處穿行。
外來者一旦進入此地,就要萬萬小心,小到要防範高空抛灑下的生活污水,大到要警惕路邊伸出一隻手将你拉進黑診所,全套器官拆掉換給高度異變者。
——這就是一提到老城區,它帶給玉壺市居民的印象。
它在地圖上的正式名字為“花濯區”,但大家都叫它老城區。
今天,老城區來了兩個新面孔。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面容很是純良的男青年,大約二十歲上下,稍稍有點長的泛棕黑發在腦後紮成短短的一束,看起來幹淨利落。
他手裡拿着一個小筆記本,帶着慣常的真誠的微笑,敲響了第一戶人家的家門。
耐心等待半晌卻沒有得到回應後,他又好脾氣地敲了敲完全就是一塊大鐵皮的門,提高了音量問道:“有人嗎?我們是市裡派來的,來調研社區居民的服務需求與生活情況的。”
“……咔哒。”又是好半晌過去,面前的門才緩緩打開了一條縫。
透過縫可以看到門上還有一條鎖鍊,一雙眼睛從門縫裡露了出來,警惕地打量門外的不速之客。
還沒等他看出什麼名堂,一張臉陡然在他的視野裡放大!
青年湊近了門縫,看了眼手中的本子,熱情地說道:“您是住在這裡的胡先生吧?”
“……是。”
門内傳出嘶啞低沉的聲音。
“是這樣的,最近市裡正在考慮治理各區的衛生環境,增添新的便民設施,就派我們來花濯區了解一下當地的情況,您看您方不方便回答我們幾個問題?”青年雙手交握,帶着點懇求地與門縫裡的雙眼對視。
“……”
門後的胡先生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青年,見他穿着打工人常見的白色襯衫和偏運動款式的長褲,除了臉格外秀氣以外平平無奇,确實是個無害的社區員工形象,終于松了口,“什麼問題?快問,問完趕緊走。”
“那個,能不能讓我們進門看一下您的居住狀況啊,市裡要我們調研居民生活水平的——我們是正經的政府工作人員,這是我的工作證。”青年從口袋裡翻出一個本子,在胡先生面前晃晃,一臉真誠地說道。
“拜托了,我們調研好這裡的情況,回去上報後也好改善老城區的情況呀,至少能給您這門換一個更高大堅固的呢。”
青年頂着因夏日酷熱而流下的滿頭汗卻要使出渾身解數的樣子,頗有點可憐巴巴的,門縫後的雙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微有變化。
門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鍊條“嘩啦”一聲落下,門被緩緩推開了。
青年眼中一亮,但推開的門卻在半途停住了。
“……”胡先生推門到一半,外面的全部場景終于映入眼簾——
青年背後還站着一個男人!
這人身材極為高大,面無表情,一聲不吭,簡直就像青年的一道背後靈。
胡先生的目光落到這個男人身上——重點是那件仿佛要被肌肉撐爆的可憐白襯衫,靜默一秒後,以比打開時快上幾倍的速度把門“砰”地完全關上了。
一個悶悶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你們調研别人去,别來找我。”
青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柳易無言轉身,與身後的男人對視了一眼。
沈平瀾還給他一個微帶疑惑的眼神。
“……”柳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還是把本來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歎了口氣道,“算了,找下個住戶吧——少調研幾戶應該沒太大影響吧?”
說到這個話題,對于假扮社區調研人員實在一竅不通的沈平瀾終于開口了:“上頭給我們的要求是描繪老城區的整體面貌,所以并不需要每戶都調研。”
話裡意思是,“調研”的重點是了解老城區有多少暗巷、多少異常情況,隻要能夠完成此行目的,倒也不必每家每戶都進門一探。
“說是這樣說……”柳易用筆蓋輕敲着手中的筆記本,又歎氣,“但如果每戶人家都拒絕我們的上門,那我們不是什麼都了解不到嗎?也不知道其他幾個同事進展如何了。”
沈平瀾聽懂了他最後一句話的畫外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機後道:“他們都已經進入老城區準備工作了。”
——獵人協會在揪出協會内部的教會卧底後,花費了頗多心思,通過種種線索順藤摸瓜,終于抓住了白鴿教會的狐狸尾巴,發現教會總部大隐隐于市,就藏在老城區内。
确認情報屬實後,由雷厲風行的會長親自下令,派遣二十幾位獵人在今天行動,外圍還有大量獵人乃至人造污染物武器待命,争取要在這次行動中一舉端掉白鴿教會老巢!
柳易與沈平瀾,以及其他幾位獵人——已知的有戴晟、諾拉,還有些不認識的獵人——都扮作市裡派來的調研人員,借口要對老城區開展全面的調研,深入老城區,尋覓白鴿教會的蹤迹。
工作證是政府敲章的,玉壺市的新一期市容市貌改造也是真的,隻不過派往老城區的員工們“專業不太對口”而已。
隻不過柳易沒想到,他做了這麼多功課,還在家裡和哥哥演練了好久的結果,就是開門拒……
不,也不是完全沒想到。
他又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沈平瀾即便換下了他那身萬年不變的獵人标志黑風衣,看着也不像社區員工,更像保镖。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位“胡先生”在開門的時候,露出的手臂是一條完全異變的、蜥蜴般的手。
一位高度異變者,還生活在人員構成複雜的老城區裡,會警惕沈平瀾這種模樣的陌生人,再正常不過了。
他拍了拍額頭。
當然,這也不能怪沈平瀾,他本來就性子悶,而且從小進入了獵人協會集中訓練,不太會和普通人交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