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打開門，門外果不其然站着的是沈平瀾。

他總覺得父親對沈平瀾有特别的關注。這種“關注”是中性的，他曾經見過幾次父親的這種表現……不過他還說不好，這一次的關注是出于何種原因。

沈平瀾依然是一襲黑風衣的淩厲打扮，顯然還未能從獵人協會“下班”。柳易嗅聞到他身上金鐵與血液交織的氣味，或許是剛剛完成了前幾天他篩選出來的小型任務之一？

男人一開口就是壞消息：“緊急通知，針對一周前的‘白鴿教會總清剿’，協會裡要召開一場臨時會議，任務的參與者全部要參會——就在今晚。”

臨時告知加班，而且很明顯沒有加班費——甚至可能是要問責的那種——對社畜而言，天底下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消息了。

柳易的笑容不由收斂了一點，他突然想到什麼，确認道：“今晚？今晚幾點？”

沈平瀾：“今晚七點半，我是來接你一起去……”

“——那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呢。”男人的話語被柳易施施然打斷，他靠在門邊，雙手抱臂，飯香暧昧而陰魂不散地自身後纏繞過來，“我們正要吃飯呢，等我吃完晚飯再去協會也不遲。”

頓了頓，他托起下巴打量看起來剛剛忙碌好、一身冷風的沈平瀾：“沈哥你沒吃晚飯呢吧？要不一起來吃吧？”

沈平瀾：“……”

一分鐘後，柳易把新的碗筷放在自己對面的位置上，沈平瀾隔着魚湯氤氲的熱氣，沉默地與青年對視一秒。

……他怎麼就坐下來了？

柳易拿起筷子，笑眯眯地說道：“吃飯了，别發呆了。”

沈平瀾下意識地夾菜。

一時間飯桌上無人說話，但這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種甯靜而溫和的氛圍，如溫水流淌在沈平瀾心間。

他恍惚了一下。

多久了？

他多久沒有這樣坐下來，與……“家人”一起，好好吃一頓飯了？

那些母親笑眯眯地倚在桌邊看着父親将一碟碟菜拿出來的場景，那些他用筷子翹着碗沿期待的場景，為什麼都褪色了？為什麼有黃昏的光模糊了父母和自己的面孔？

那些歡聲笑語、紅燒肉冒油的光芒，自十歲開始，就被他漸漸關進了記憶裡那堆積滿灰塵的儲物間，連同他曾經的理想、曾經的熱愛，甚至曾經與玩伴玩鬧的記憶一起，被日後那些痛苦結成的血痂封閉。

現在有一束光穿過血痂，令他順着光再度看到了那些東西。

難言的懷念揪住了心髒，可與平和的欣喜一同到來的，還有一種模糊的痛苦。

獵人準備轉換一下注意力。童年與少年的那些經曆，應當被忘卻，不該再提起了。

他先是觀察了一下桌對面的柳易，見青年已然沉浸在食物當中，又悄然瞥向青年身後。

——真是大膽，那匹灰馬，就如此站在客廳裡，立在窗邊，與飯廳不過半面展示牆之隔。

看到柳易“哥哥”的模樣，他腦海裡先是下意識地勾勒出一個馬身手首的身影，那是目前已經被重新更名為【異類名單-No.1-泣亡天使】的怪物，然後又浮現出另一道有點像的棕色身影。

那隻似是泣亡天使親近之人的怪物，相比泣亡天使，他總覺得它身上更有一股朝氣，更像……“人”。

……而且很高傲，我行我素。

不過，他的确也沒有叫一隻怪物聽從自己的道理。

如果它是一名人類，他應該不會讨厭這種性格的人。

——等等，想遠了。

沈平瀾不動聲色地甩掉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念頭，重新聚焦回一開始的目的。

同樣擁有“馬”這一動物元素，柳易的哥哥不由給他了一點既視感……但也隻有“一點”，因為他旋即意識到，這匹灰馬展現出來的近乎死寂的性格，與另外兩隻怪物不一樣。

從展現給他的力量層次來看，也完全不在同一境界。

馬的元素究竟是巧合，還是真有淵源？

線索不足，他不糾結于這一點，接着端起碗喝湯的動作，睨向放在左側的碗筷。

不是他的錯覺，第三副碗筷裡的食物真的在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