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心中好奇漸盛,而那小孩污染物在撕下母親的一塊肉後,又猛地轉頭看向它的父親,發出稚嫩清脆的童音:
“爸爸,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棋牌室的老闆遲鈍地轉轉黝黑的眼珠,問道:“看……什麼?”
小孩站在母親身上,面對他,緩緩咧開了嘴。漆黑眼珠與嘴巴,和青白的皮膚形成了瘆人對比,被棋牌室燈光一照,不僅沒有驅散幾分陰森,反而多添了一分刺目的邪惡。
它與成年污染物不同,說話很快,但喜歡重複,此時它不斷地重複道:“叔叔!叔叔!地下的叔叔!我要看!我要看!”
話音一落下,柳易立即注意到了老闆臉色的變化,那對于一個僵硬的污染物而言稱得上“勃然色變”,就好似孩子口中的那個“叔叔”,是一個禁忌般的存在。
地下的叔叔?
這樣說來……棋牌室地下還關着一隻特别的怪物?
老闆連連搖頭,神情僵硬:“不……可以,天耀……你不可以去……找他,他被鎖着……我們都不能……”
說到這裡,它面上浮現出一種極為奇異的表情,似是畏懼,又似有某種難言的不屑與憤恨,好像它接下來隐隐提到的那個存在,既掌握了遠超它的力量,又在某些地方令它看不起:“……都不能……違背‘她’的旨意,去見他……去釋放他……”
然而它的神色陡然嚴厲:“上次……你……溜進去……已經讓大家……都很不安了!不準再下去!”
可能是因為事情嚴肅,它連說法的語速都快了不少。
說到這裡,剛才女人被打時還在各幹各的污染物們紛紛轉過了腦袋,純黑的目光直勾勾地聚焦在了棋牌室的一家人身上。
看起來,它們都清楚“她”以及被鎖在地下的“叔叔”是誰?
它們沒有關注圍觀的柳易與沈平瀾,兩人也樂得多搜集一些信息,又彼此對視一眼。
确定了,之後要偷偷潛入棋牌室地下一趟。
想要捋清楚萍紡村當年異變、堕落至此的真正原因,他們要挖掘那些村民們不願去談起的秘密。
孩子見父親阻攔自己,立即不幹了,從母親身上跳下來,在棋牌室間以極快的速度四處亂跑,同時大喊大叫道:
“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
“癞老三要來了!癞老三要來!我要去看叔叔!叔叔!隻有他可以!隻有他可以!”
又是一個新人物登場——“癞老三”。
聽到這個名字,本來面色還算雲淡風輕的所有人都神色一變。
“癞子老三……你……”老闆也睜大了眼睛,“你……看清了……?他出現了?”
小孩像是沒有聽到它的問話,隻是一遍一遍地,重複地,尖叫:“癞老三來了!癞老三來了!叔叔打跑他!打跑他!”
純真的兒童語調裡卻散發出一種深邃的邪惡:“嘿嘿,哈哈!不打跑他,我們都要死!”
重複的聲音在棋牌室裡回蕩,柳易看到棋牌室的氛圍在沉寂了一瞬後,立即熱鬧起來。
當污染物們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它們的聲音也随之來到表層的世界,可被所有人聽到。
“那老三來了……麻煩……”
“老陳……想個……辦法!不然的話,癞老三來了……我們的賭注……都保不住!”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怎麼會……?!”
聽着污染物們焦急的讨論,沈平瀾倒覺得有些新奇。
從賭博性質的遊戲,到家暴,到熊孩子,到眼下焦急的讨論,它們的表現,近乎像是人了。
不同種族的怪物擁有各自的文化與思想觀念,而同一族怪物内,不同地域,不同個體,不同成因,也各自成規則。
而萍紡村的怪物們顯然保留了大量人類時期的習慣。
“癞老三……”而他身邊的柳易則若有所思地自語一聲。
而後柳易湊到沈平瀾耳邊,低聲介紹道:
“災變之前的萍紡村殘存資料裡有幾份出警報告,被報警的人都是一個綽号叫‘癞老三’的。據村民所說,那是一個混混、無賴、地痞流氓,二十幾歲卻沒有正經工作,長期在村内遊手好閑,經常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是一個慣偷。
因為他是個‘癞子’,在家中又排行老三,大家就給他起了‘癞老三’這個綽号,久而久之,大家就都這樣稱呼了。
萍紡村污染後,癞老三可能因為幹的事特殊,又有傳說因素,變成了一隻異類,協會代号‘偷竊者’。它神出鬼沒,行蹤不定,偶爾能觀測到它翻找房屋似是在搜尋東西,甚至出現過協會的觀測儀器被它偷走的情況。”
低語的熱氣噴發在耳廓上,令沈平瀾的耳朵像是也有點發燙。但眼下可不是想任何旖旎之事的時候,他眸光微凝,做好了與“偷竊者”戰鬥的準備。
萍紡村裡,每一種怪物都有不同的特性,狗王能夠嗅出他們的破綻,這個偷竊者說不定也能,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兩人說完悄悄話,棋牌室裡衆多賭徒也你一言我一語商量出了成果——
為了避免偷竊者的來襲導緻他們的“賭注”受損,他們準備将老闆的妻子直接交出去。
癞老三每次出現,要麼偷竊,要麼強奪,都是要拿走點什麼。那麼他們幹脆獻上一個“東西”……不就行了麼?
衆人達成了一緻,棋牌室老闆拍闆決定将自己的妻子送到棋牌室之外,等待癞老三來取走。
交流全程沒有避開地上的女污染物,它隻是木然着一張臉,擡起手托住腦袋,緩緩将其轉動歸位。
柳易與沈平瀾注視着老闆與幾個大概是“常客”的污染物走上去,将它架了起來,往門外帶去。這一次柳易沒有阻止,他知道如果在棋牌室裡強行阻止,是沒結果不說,還很可能引起這些污染物的警惕。
就算有福祿連心的僞裝,能讓萍紡村的怪物們暫時不起疑,但從容貌上說,他們終究是陌生面孔。
衆多男人沉默,卻又堅定,就這麼把僅有的女人帶到了棋牌室門外。
老闆站在門檻上,對着門外空無一物之處低低地吼了幾聲:“她……是你的……了!别……再來找……我們!”
它的兒子趴在它腳邊,也對着門外咧嘴做鬼臉:“别來了!别來了!别來了!”
“……”女污染物依然木木的,像台不甚靈光的老舊儀器,杵在門口。
“砰”地一聲,棋牌室的大門在它身後重重關上,也将寂靜重新帶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