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下室裡沉默着,柳易與沈平瀾都沒有說話。
而他們的沉默顯然造成了被鎖住的男人的誤解,他忽地向前探出手臂,鐵鍊嘩啦啦地激烈晃蕩起來,應和着他的喊聲:
“是……那個臭婊子……叫你們來的……是嗎?!是她!是她!”
鐵鍊的震動愈發激烈,不止是他的移動而造成的,而是所有的鐵鍊像是活物般猛烈晃動。
“她又想到了什麼……又是什麼……她又想怎麼折磨我?”
“她”?看來就是樓上棋牌室老闆說過的關押這個男人的人了。
倒是災變帶來的好處,東西兩域的語言體系在經過重構與融合後,形成的新語言能夠從讀音上區分是男他還是女她,因此柳易迅速确定是一個女人用鐵鍊将此人鎖在棋牌室地下室,而從男人的言語間可以聽出,男人對這個女人十分憎恨。
這樣一來,倒是可以借機……
沈平瀾與他想到一起去了,立在黑暗裡不動聲色地試探道:“‘她’想知道……你願意認錯了嗎?”
這是一句大膽的問話,他們自然不清楚男人與“她”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男人又為什麼偏偏被鎖在棋牌室,可綜合此前所見的種種……沈平瀾有了一個猜測。
他的猜測似是戳中了被鎖男人的痛腳,男人用力揮動竹竿般的手臂,嘩啦啦鐵鍊聲中他如野獸般低吼道:“認錯?我有……我有什麼錯?!那個臭婊子……我曾經……對她那麼好!我隻不過是……我隻是沒答應她看她要看的星星!我……沒有錯!”
聽到“星星”一詞,沈平瀾眉頭輕輕一挑:“星星……天空中的那些星星?”
見被鎖男人沒有說話,他又繼續問道:“……那個時候,隻要天氣好,就能看到群星吧?你做了什麼,才讓她連星星都看不到?”
甚至用不上刀鋒,被鎖男人那薄弱的辯解被沈平瀾一句話就戳破。
被鎖男人掙紮的動作頓了頓。突然間,他緩緩擡起手,握住了連在脖頸間的那條鐵鍊,最粗大的鐵鍊,用力到手背上爆起純黑的青筋。
當他再度開口時,直接揭過了之前的話題,轉而說道:“星星,呵呵……還有個賠錢貨……我的女兒……她也叫……那個臭婊子偏要叫……她‘星星’……她也是個婊子!小婊子!她她幫着她媽……把我鎖在這裡……我好苦啊……我好餓我好痛!”
他猛然擡起頭,沒有眼白的黝黑眼珠穿透了地下室濃重的黑暗,直勾勾地看向兩人,緩緩地咧開嘴,像是一個笑,又像是野獸進攻前的準備:“你們……不是‘她’的人吧?她不會的……她不會讓任何人下來找我……你們是什麼……是外村——呃!”
話音被打斷,是沈平瀾大步走了上去,平靜地拽起了連着他脖頸的鐵鍊。
所有的鐵鍊都再度嘩啦啦晃動起來,獵人強行将幹瘦的男人拎了起來,用最平靜的語氣發出了威脅:“如果你說出關于我們的事情,我會把你從這裡帶出去,讓‘她’好好看看你,看到‘自由’的你,你說,屆時‘她’會怎麼做?”
“……”明明自己才是怪物,被鎖的男人面皮卻抽搐了一下,一聲不吭地低下了頭。
确認男人既不會再說出什麼情報,也不會把他們的事說出去後,沈平瀾松開手,任由男人摔在地上。
轉過身,他走向啃着大拇指指甲、睜大了眼睛觀看着這一切的柳易:“該離開這裡了。”
“好嘞。”柳易應了一聲,跟在了他身後。
擡腳走上樓梯之前,柳易轉過腦袋,目光穿越黑暗,準确無誤地與被鎖的男人對視上了。
被鎖住的男人匍匐在地,黑洞洞的目光冷冷的,像是一隻極其渴望殺戮但被限制住的兇獸。
然而随着柳易對他咧開嘴,男人的神情漸漸愣住了。
黑暗裡,這個樣貌陌生、皮膚白皙的青年臉上,一對綠色眼珠煥發幽幽熒光,縮小的瞳孔以一種難辨的神色凝視着他。
咧開的嘴裡,密集生長的鋒銳鲨齒的深處,傳出一個極輕的聲音,如細線般直到他的耳畔:
“很快的……‘她’這麼恨你,很快就會為你安排好結局的。”
憎恨要由憎恨來解,罪惡要由罪惡來終結。
他與沈平瀾并不參與在這因果循環中,參與者自會拿起屠刀,處決所有有罪之人。
在男人驟變的臉色中,柳易轉過臉,一下又恢複了一臉陽光的人類青年模樣,步履輕快地跟上了獵人的步伐。
兩人回到一樓,立即發現棋牌室裡的氛圍不對——
一股香味自房屋前方袅袅飄來,正是不久前才聞過的那種香燭的氣味。
走到屋子的前半部分,他們看到以棋牌室老闆為首,好幾個污染物正一本正經地舉着香,它們前面是臨時挪出來的一張桌子,桌子上擺着一個陶塑。
陶塑是一個黑發藍膚的人形生物,縱使百年過去,雕刻出的眉眼依然透露出栩栩如生的悲憫,赫然是一個天靈的塑像。
老闆把六炷香插在陶塑前面。不得不說,怪物這麼虔誠的模樣,着實有點滑稽。
再說了,他們之前連張天靈的挂畫都不在房間裡貼,怎麼突然間又開始拜天靈了?
柳易走近了,聽到老闆斷斷續續的祈禱:“天靈保佑……降下……神力……把癞老三,攔在……我的棋牌室……外!”
他忍俊不禁:老闆臨時抱天靈腳,原來隻是想要擋一擋偷竊者。
看來女污染物離開了困住自己的陣自殺以後,它不确定貢品有沒有給偷竊者送到位,又不想付出家裡别的事物,隻好惴惴不安地求求“神明”了。
“呼——”
一陣微風流轉而過,又一次,一抹淺藍色從柳易的餘光裡掠過。
他立即扭頭看去,這一次他看過去得足夠快,捉住了淺藍色的一個小角。
那個是……!
沈平瀾也同樣注意到了自棋牌室角落裡一閃而過的色彩,眼睫微微一壓,目光轉凝:“……天靈?”
淺藍色而且會動,顯然不可能是一般的動物,在他所知的生命裡,也隻有天靈有這種獨特膚色了。
難道萍紡村真的存在一隻天靈?
當機立斷,他從側面越過老闆衆人,朝棋牌室門口奔去:“追上它!”
兩人一路跑出陳家棋牌室的院牆,那抹淺藍色又從右側兩三米高的雜草中閃過。
“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