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回歸的記憶在沈平瀾腦内旋轉跳躍着晃了一圈，某段記憶尤其鮮明地回蕩了一遍又一遍，獵人冷峻的面孔不由出現了一絲裂痕。

也不排除這絲裂痕是被柳易壓出來的。

柳易的馬身是重型挽馬的體型，别說身材勻稱的成年男人，就算來一個大胖子也照樣能全壓住。

沈平瀾在異類的身軀之下感到胸悶氣短，他下意識避開了柳易俯瞰過來的視線，右手五指輕輕動了一下，發現長刀正被自己牢牢握在手中。

柳易順着男人的目光看過去，也看到了鋸齒長刀——同樣被他壓在身下。

其實他考慮到男人醒過來後狀況不明，本是想把這差點弑主的兇器沒收的，可惜沈平瀾就算昏迷着，也死死攥着刀，着實沒給柳易可乘之機。

落在刀面上的蹄子稍微用了點力，柳易雙手抱臂，不滿地道：“等等，你不會是想砍我吧？不至于吧，雖然我是在身份上說了一些……小小的善意的謊言，但你也知道我從沒做過什麼危害你們人類社會的事，更何況剛才你還強/暴了我，咱們相互抵消，各退一步啊。”

“……”

沈平瀾對這個面不改色地說出“你強/暴了我”的柳易過于陌生，内心莫名湧出深深的無奈，既對柳易，也對自己。

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一想到記憶裡那些充斥着野獸的粗暴又莫名旖旎的畫面，他的頭似乎又痛了起來。

沉默良久，他才緩緩道：“你先從我身上起來。”

“不，我不起來。”柳易果斷地拒絕了，他俯下身，用手爪輕輕戳了戳沈平瀾的臉頰，“你得先向我發誓，你獲得自由後不會拿到砍我，哦，也不能咬我，當然更不能再吃掉我一條胳膊了，我好不容易才長出了一條新的來。”

說着，柳易晃了晃左肩上新長出來的左臂。異類的恢複能力十分強悍，沈平瀾在咬斷這條胳膊時又沒有用什麼特别手段，單純隻是用牙齒扯下來的，所以傷口恢複迅速。

沈平瀾被異類尖尖的指甲輕輕戳臉，異類的紅發大片垂落下來，在他胸膛與臉上都鋪展開，細膩、冰涼地蜿蜒在男人皮膚上。

透過這條鐵鏽色的河流，他看到了怪物的三條手臂。

兩條右臂前後錯開，輪流戳着他的皮膚，略略呈淡灰的外甲層疊包裹在流利的肌肉線條外，構築成五根寒光爍爍的利爪，隻看一眼，“殺器”二字便會自然而然地躍入腦海。

左臂卻要稚嫩許多，比右臂小了一圈，骨甲隻包裹了薄薄一層，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細密的血管網絡遍布皮下，甚至連肌肉輕微的跳動都隐約可見，顯然還沒長好。

看到柳易的新胳膊，沈平瀾腦海裡自動浮現出相對應的記憶。

血肉嵌入牙齒深處的溫熱，湧進喉頭的鮮血，還有那從食管綿延進胃裡的感受。

記憶裡野獸的本能在享受，此刻人類的感性在唾棄。

他垂下眼，說：“我發誓不會傷害你。”

柳易“哼”了一聲道：“行吧，讓你起來。”

羽翼呼啦一聲自馬背上伸展開來，輕盈一扇便帶着他沖入半空。

沈平瀾沒了身上的重壓，終于緩緩站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柳易又落回地面了。

柳易踢踢踏踏地走了過來，獵人手指一緊，下意識往一側避讓。結果獵人避開一分，異類就要蹭過來三分。獵人深吸了一口氣，隻好環顧左右，看看是否有方法能與這位過于粘人的異類拉開距離，因為他真的很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可映入眼簾的隻有無垠的森林。正值正午，所有挺拔的樹木與幽深的灌木都澆灌在明媚天光下，腳下還有一人一異類行走時踩在草葉與泥土上的沙沙細響，順着這條小徑往前，遙遙可見如黛青山隐沒在青藍天光裡，層巒疊嶂的線條朦朦胧胧，輕盈地像是一條直入天空的清澈河流。

沈平瀾從與柳易有關的千頭萬緒中回過神來，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這裡是哪裡？”

他翻動回憶，在意識最模糊最平靜的那段記憶裡看到，自己似乎是被柳易帶進了某扇門中。

旁邊垂過來冰涼的發絲，是柳易湊了上來，饒有興緻地回答道：“這裡是‘舊日之門’内部。”

接下來不需要沈平瀾再問，柳易就善解人意地講解起舊日之門這個概念：“舊日之門存放的是空洞的‘舊時光’，是一段舊日的時空片段。你知道曾經這世界上流傳着一位司掌狩獵的神靈化作少女在森林間徘徊的傳說嗎？那講的就是舊日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