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夏印象中自己第一次見到江洵,是在中考結束後的那個夏天。那時江洵剛搬到夏至路不久,是這附近的新住戶。
那天的太陽很大,每一寸的空氣都在被炙烤着,熱浪不息。微風撫過枝頭,吹動着樹葉輕輕搖曳。夏蟬躲在樹上一聲又一聲地鳴叫,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停下。
林予夏打算去常去的書店看會書。
那家書店的名字叫做“Love In The Dark”,老闆是位台北大哥,所以這家書店的名字又叫做台北舊書店。這家書店算是比較有特色的,裡面的書隻借不賣,大多數都是台北大哥的私人藏書,少量的是老闆朋友的友情貢獻。這裡并沒有規定每本書的還期會是什麼時候,台北大哥會一直等你看完所借走的書。
走過夏至路的巷子的轉角,台北舊書店出現在了視線。陽光穿過樹葉交織間的罅隙灑落,忽然晃了一下林予夏的眼睛,她下意識地用手遮了遮眼前,卻在那一瞬間裡,透過手指間的縫隙,注意到了台北舊書店前的台階上正坐着一位男生。
那男生穿着件白色的T恤,一條寬松的牛仔褲和一雙淺色的Air Force闆鞋。越走越近,恍然間,林予夏感覺自己似是聞到了一股檸檬的清香。路過男生時,她借着看腳下台階的間隙,偷偷看了那男生一眼。他的頭發垂落在他的雙眼前,鼻梁很高,睫毛很長。匆匆一眼,感覺他還挺白的。
很快就随着即将跨入台北舊書店的腳步收回了視線,那股突如其來的檸檬味的清香也漸漸消失不見,未曾停留在鼻尖前的空氣裡。
風鈴随着門被推開發出了“丁零零”的清脆聲音,林予夏像從前那樣輕輕走進了書店,笑着朝台北大哥打了個無聲的招呼,便走到書架前找書去了。
台階上的男生被風鈴的聲音吸引回頭,手中的借書卡卻沒拿穩,一不小心被風吹落在了地上。他回頭,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借書卡,将它夾在了書的最後一頁。
起身,準備回到台北舊書店的室内。
風鈴聲再一次響起,他緩緩走到了前台,将書遞給了台北大哥。
“還書?”台北大哥問。
男生點頭。
那時候林予夏正在一旁,她剛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本岩井俊二的《情書》,準備登記姓名。
也正是在這個瞬間,她瞥見了台北大哥手中那本書露出來的借書卡的一角,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江洵。
“可以了。”台北大哥笑着對江洵說,“還有什麼想看的書嗎?可以去找找。”
江洵小聲說:“謝謝,明天見。”
随後又一陣風鈴聲在空氣裡響起,傳到了耳邊。
那時,店裡正在放着孫燕姿的那首《我懷念的》。
江洵離開舊書店之後,林予夏把手中的《情書》遞給了台北大哥。雙手放在台子上,林予夏用輕聲好奇地問:“叔,那男生經常來嗎?”
聽見自己被叫叔,台北大哥不樂意地“啧”了一聲,“不知道。”
“大哥,您是大哥。”林予夏立馬改口稱呼。
台北大哥心滿意足,笑着回答說:“最近一陣子常來,可能是新搬來的學生。”
林予夏點了點頭,視線下意識地看向了那本他剛還的書。
台北大哥注意到了林予夏的視線,于是打趣地問:“怎麼,一見鐘情?”
林予夏恍惚,立即收回了自己停留的視線,她看向台北大哥,支支吾吾:“沒有。”
僅僅是覺得他長得還挺帥的而已。
台北大哥偷笑不語,隻是在整理那些今天剛還回來的書。
林予夏的視線再次落在江洵那本剛還的書上。
是黑塞的《克林索爾的最後夏天》。
她決定,明天還要聽見風鈴在燥熱空氣中輕輕顫動的聲音。
正如江洵在書店裡所言的那樣,林予夏在隔天又看見了他在台階上看書。她靠近他時,又聞到了一股檸檬的清香味。她依舊什麼話都沒說,隻是從他的旁邊經過,然後進到書店,去找自己想看的書。
而後的好幾天,她都在書店裡碰見了他。
但都僅僅隻是路過彼此而已,僅僅隻是在借書或還書的時候偷看對方一眼而已。
這場無聲的在意,很快就在不久之後迎來了尾聲。
風鈴聲響起,書店的門被推開。
江洵進入書店的時候,店裡正在放着伍佰的那首《Last Dance》。有那麼一瞬間,江洵還以為自己是在台劇《想見你》的那個書店中。
走到書架前,江洵一眼就看到了那本張愛玲的小說集《傾城之戀》。他伸手準備拿起書架上的那本書,卻在下一秒碰到了另外的一隻手。
江洵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旁邊的人,心跳卻在一瞬間裡忽然錯拍。
是她呀。
這些日子裡頻頻路過他身旁的女生。
那時候,江洵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林予夏。
“不好意思!”林予夏輕聲說,“不小心碰到你了。”
江洵收回自己的手,朝她搖了搖頭,似乎是在說着沒事。
“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林予夏說,“《傾城之戀》旁邊的那本書我有點夠不着,想請你幫我拿一下。”
江洵依舊無言,隻是默默地拿下了《傾城之戀》旁邊的那本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拿到書後,女生說了句輕快無比的“謝謝”,并給江洵塞了一顆檸檬糖,随即轉身離開,像一隻小兔子一樣。
手中拿着那本《傾城之戀》,他笑了。看着她離書架遠去,去找台北大哥寫書名的背影,他第一次明白,原來真的會有人比陽光還要耀眼、明媚。
那是江洵搬到這裡以來的第一次笑。
因為林予夏闖入進了他的世界。
書店裡的音樂已經切換到了下一首,正在播放的,是孫燕姿的那首《遇見》。
「我遇見誰 會有怎樣的對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