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來看這場《情書》的人早就已經到了。
就在兩人落座的一瞬間,放映區的燈便暗了下來。
視線裡變得一片漆黑,隻能夠看見白色幕布上漸漸出現的大雪。
那時候的林予夏記起,自己第一次和江洵一起看《情書》這部電影,還是在高二那年冬天的平安夜。
高二那年,《情書》在國内重映。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十點左右了,但長宜的大街小巷還是擠滿了人。
冷空氣撲面而來,林予夏不禁往圍巾裡躲了躲。
在衣袖裡牽着手,看了一眼彼此,準備散一會步回家。
下一秒,卻擡頭看見了雪花的落下。
下雪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的,路上的人放慢了各自的腳步,都擡起頭看向了天空。
去年的長宜未落下雪。所以,這是他們一起看的第一場初雪。
街邊的便利店在此刻調大了音量,那首《Stay With Me》出現在了耳邊。
濕潤的眼眶藏不住回憶的淚光,林予夏感覺鼻子一酸,然後悄悄溜出了放映區。
親手搞砸了這一切,将他随意丢棄在自己的身後。這是她從前未曾想過的。然而那個秘密,卻又讓她不得不做出這個抉擇。
走過書架,像是經過了很多個十字路口。站在交點,林予夏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能稱之為正确。
走吧。
走吧。
走過了從前,或許也就不會再陷入進懷念了。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曾經和江洵一起去過的書架前,那裡,還擺着原先的那些書。
視線掃過那些落了些許灰塵的書頁,林予夏看見那本《情書》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
伸手拿起那本《情書》,翻開了第一頁,一張借書卡滑落在手心。
上面寫着的,是江洵的名字,還書的日期,停留在了昨天。
她依舊會因為看見他的名字而心跳加速。
台北舊書店裡的音樂一直在若隐若現,林予夏聽清楚了,是孫燕姿的《我懷念的》。
耳邊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林予夏順着右手邊看了過去,正好看見了匆匆走來的江洵。
“台北大哥和我說你不舒服,你怎麼樣了?”
“我沒有不舒服呀。”林予夏回答說。
江洵停在了林予夏的身邊,視線落在了她手中的那本《情書》上。
“台北大哥騙我。”
“正好,我也有話想要對你說。”她停頓了半分鐘才繼續說,“這段時間,關于我們之間的事情,我想,我整理好了思緒,有件事情……”
“我知道。”江洵先行一步打斷了林予夏的話。
林予夏擡頭,不多不少地撞上江洵那一如既往溫柔的目光。
相顧且陷入無言,他們心領神會彼此即将要說出的話。
那時候,林予夏的留學課程正式開始了,和江洵的交集時間也少了些許。
某天中午回家拿東西,江洵正好撞見了母親宋清寒在和林予夏的父親林潮聲通視頻電話的場景。親密的語音語調傳入江洵的耳朵,夾雜着“婚期蜜月”等字眼,他立即就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父親林潮聲和他的宋清寒正在戀愛。
他知道,林予夏會選擇去成全她父親的選擇,因為她曾對他說過,她希望父親這輩子不是孑然一身走到老。
他理解這段時間她為什麼會這樣了。
是否還要繼續在一起,這是個複雜的問題。因為深愛着彼此,所以這個問題會變得更加地難以抉擇。
他愛她。
他會尊重她的想法。
她的選擇,即是他的選擇。
但他又在那時陷入進了短暫的猶豫,是否還要繼續邀請她一起去台北舊書店看《情書》。
這原本是他的計劃。
他找台北大哥商量,希望借他的場地,看一場《情書》。
第一次遇見是在這家書店,第一次在執禮附中遇見是在學校櫻花樹的牆邊,而後在學校廣播站投稿那首《有些》,琴房裡的那首《情歌》,遞給她的檸檬糖,以及此時還在繼續放映的《情書》……
那些和他們曾經相識過程有關的一切,他打亂時間線再次與她經曆了一遍。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想再試一試,像從前初遇時的那樣,試着與她重新認識一次,去結束這場冷戰。可當他知道了那個秘密和真相以後,他忽然開始思考自己的這個再遇計劃是否合理。
他們的關系不适合像從前那樣的過程去認識。
他在心裡鄭重地說了句“抱歉”。
曾經的那些回憶,如同一把利刃,在今年夏天的尾聲裡,毫不猶豫的殺死了他,将他們的關系,推向了最後的夏天。
他們即将成為家人。
成為有着同一個父母的姐姐和弟弟的關系。
後來。
關于是否再去看《情書》的猶豫,并沒有在他的思緒裡停留多久。
因為。
他把這場電影,當作了告别。
對過去的告别。
頭頂的燈一閃一閃,玻璃窗外已是夜幕。
“你明白嗎?”林予夏小聲說。
江洵點頭:“我明白。”
她看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
彼時,一滴雨劃過了她在玻璃窗上的身影,剛好經過她的臉頰。
“我知道你确定要出國了。”早在他們意外在走廊上碰見的那天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她在準備托福和SAT的事情了,因為他曾不小心看見了她的資料清單。看似不經意地提起她在背托福詞彙,實際上是他的暗戳戳的試探。而那天在走廊上聽見她與秦宋的談話,隻是讓他确認了一遍林予夏即将去美國讀書是個事實了而已。
但他想聽她親口告訴他這件事,可惜,她沒有,他沒有等到她說出這件确定的事。
林予夏點頭:“我會提前去香港,日期很快就臨近了。剛才我想說的,除了我們都明白的那件事以外,就是這件事情了。”
抱歉,我必須選擇離開。
除了想要追逐自己想要的、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之外,我暫時隻能夠想到這個辦法讓我們分離。
隻有我們現在分離一段時間,多年以後,我才有可能能夠心安理得的去把你當作是我的弟弟。
“你走吧。”江洵沒想那麼多,他隻是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去支持她追逐自己的夢想。
他記得,她曾說過,她想去舊金山讀書。
“林予夏,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去香港的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保重。
“再會。”
頭頂一閃一閃的燈在此刻忽然全部暗了下來,就像那晚他們在家樓下說再見時的那樣。
于夜晚中重疊的視線漸漸分開,然後去向了相反的方向。他們不願離去,不願走出那些曾經的夏天。
隻是可惜沒有如果,所有的一切,在頃刻間已然變成了時間的懷念。
你就像一陣風經過。
林予夏。
夏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