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嶺大營不同于安豐大營,戍邊清苦,且守時多戰時少,巡視、輪值,日複一日。但鄭越弛治下甚嚴,甯可備而不戰,不可戰而無備,因此詳申軍律,勤加操練,未敢一刻懈怠,兼之将士們上下同欲,來之能戰。
雲嶺慣例,初入行伍者自崗哨始。顧靖之初來乍到,未在營中顯山露水,便也依例輪崗守哨。他出身将門,軍中的一切早已爛熟于心,幾日下來已是遊刃有餘,與他同營的任柱就不一樣了,農稼出身,還遠未入門,不免就有幾個老兵痞子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瞅準時機折騰他一下,美其名曰“單練”。這日早就過了任柱換崗的時辰,遲遲不見他回來,顧靖之心知必是又被堵截在某處了。
行伍之人尚武無可厚非,但恃強淩弱就另當别論了。顧靜之尋思着往營壘東首的葦塘去。
“立住了……不要晃……你這模樣的兵出去都丢雲嶺大營的臉。”戲谑的呵斥聲夾雜着嬉笑聲從飄搖的葦隙間傳來,顧靖之遁聲而入,見任柱正被幾人圍着倒立在塘沿上。淩冬時節,他手下撐的紅土已被凍成冰磚一般,額際的汗水順着耳廓倒流下來,滴在凍土之上。
“嚴頭兒,這就有些過了。”顧靖之冷冷的聲音被風一吹有些飄忽。
“喲,你來啦?”那位嚴頭兒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哈哈。
顧靖之上前在任柱腰間搭了一把,讓他放倒。任柱怕連累他,不敢洩勁。顧靖之又扯了他一下,他終于手一松跌坐在地上。
那個嚴輝算鄭越馳麾下的老人了,打仗勇猛,在營中也有些威信,此刻便覺得有些掃面兒,語帶嘲諷道:“顧兄弟,我這是幫任柱兄弟練練臂力,免得他搭弓射箭時左右打晃,别到頭來沒射到敵人倒傷了自家兄弟。”
“嚴頭兒的好意心領了,我跟任大哥同屋,他的弓射我來教。”
“你?論起來他比你還早幾日入營,你一個新兵卒子自己都沒學明白,那不是雞教鴨劃水嗎?”圍在邊上的幾人哄笑起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顧靖之不動聲色,“那就請嚴頭兒劃條道。”
“喲,敢跟嚴哥叫闆,膽子不小。”
嚴輝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倒也不敢小瞧了他,打量了他幾眼,“那就讓我領教領教顧兄弟的弓射。”
靶場上,有人聞聲前來圍觀。任柱心中忐忑,怕顧靖之不是嚴輝的對手,背後有人脆生生喚道:“任大哥。”任柱見是楚兒,期期艾艾地答應了一聲。
“你是怕顧大哥輸嗎?”楚兒想起先前在塍州之時,有一回自己在一個射藝攤前看人射箭,射中了就有琳琅的彩頭拿。顧靖之見她看得津津有味,便擲了幾枚銅闆幫她射箭,這一射差點讓那攤主閉門關張。她背着手笑了笑,盈盈道:“你放寬心,顧大哥準赢!”
身邊的兵士不以為然地扯了下嘴角,也不與她争辯。一則早已習慣了她事事幫腔顧靖之;二則她與他們不同,平日裡就幫鄭将軍解解梵文,偶爾給文書潤潤筆,按說與他們不大相幹,偏他性子活潑,待人還公道,牽扯到顧靖之的除外,個子又小了些,他們便都讓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