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慎垂下眸,低聲回答她:“我們去江南。”
江南,是勤王的封地。
陸明慎登基後,便把他三皇兄陸明誠封為勤王,以富饒的江南為封地。隻因在宮中時,陸明誠曾幫過沈秋晚一把。
所以,就算沈秋晚假死事發,陸明慎也隻是不許陸明誠離開封地。
眼下京城内大亂,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江南竟成了最後一片淨土。
陸明慎想把沈秋晚留在江南。
如果他能從京城順利歸來,那他們這一生,會是很好的一聲。如果他回不來,那便……回不來。
陸明慎側過臉,從另一側的車窗往外看。
他擡起下巴,眼底彌散着巨大的悲傷。他想,天底下就沒有比他更窩囊的人。竟要把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托付于旁人。
陸明慎不是沒有想過,帶沈秋晚回去。
臨到跟前,他退縮了。
陸明慎原以為,他對沈秋晚的感情,有愛而不得的不甘,有瘋狂沉淪的占有,有死了也恨不得拉着對方的瘋魔。
可是,沒有。
他愛她。
愛。
陸明慎閉上雙眼,風從車窗吹進,撫過他的面龐。
他想起回來的第一日。再次見到鮮活的、溫熱的沈秋晚時,他隻想她能過好這一生。
他想起兩人大婚那日。面對鳳冠霞帔、明豔動人的沈秋晚時,他隻想與她白首偕老。
他想起她兩次死在自己面前時,毫無血色的慘白臉龐……
陸明慎沒有不甘,沒有怨恨,他要沈秋晚活着。隻要沈秋晚此生能平安順遂、喜樂無憂,他怎樣都好。
哪怕代價是放手。
哪怕與她白首偕老的人不是自己。
他口中發苦,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獨自咽下這萬般苦澀。
沈秋晚上揚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她說:“江南,那可真是個好地方。”
沈秋晚并不知陸明慎的想法。她從未去過江南,眼底眼底隐隐帶了幾分期待。
陸明慎從窗外收回眼,轉過頭看向她。
他聲音平靜,回應她:“嗯,是個好地方。”
車輪滾滾,掀起飛揚的塵土。寬闊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追逐着天邊的夕陽。
-
江南,勤王府。
陸明誠見到沈秋晚的第一面,便再也看不到旁人,就算站在沈秋晚身邊的是當朝新帝、與他血脈相連的兄弟。陸明誠越過陸明慎,直奔沈秋晚而去。
“表、表妹?”
他眉眼間的喜悅難以掩蓋。
沈秋晚沒有回應他,故意往後退了一步,拉着陸明慎的胳膊,怯生生地問:“夫君,他是誰?”
聞言,陸明誠呼吸一窒,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陸明慎嘴角微微彎起,說道:“他是我的三哥,也是晚晚的表兄。”
沈秋晚這才從陸明慎身後探出個頭來,打量着陸明誠,她歪着頭,似乎是在懷疑。
過了好一會,她才低聲喚了聲:“三哥。”
她竟叫他三哥?
陸明誠反應過來,他向來平靜的面容上,生平第一次有了巨大的裂痕。他一個箭步沖到陸明慎的面前,沒有絲毫畏懼。
他鮮少這麼有勇氣,她畢生勇氣幾乎都用在了沈秋晚身上。
陸明誠質問道:“你對表妹做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陸明慎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
陸明誠氣憤地抓住他的衣領,怒吼:“陸明慎,你回答我!”
陸明慎終于擡起眼,淡淡道:“我什麼也沒做。”
陸明誠繞過他沖沈秋晚走去,走到她跟前,又往後退了幾步,怕吓到她。
他小心又緊張地詢問。
“表妹,是不是四弟逼迫你的?”
“你不要怕,三表兄在這裡,如果、如果你不願意,我、我會——”
陸明慎收回微揚的嘴角,沉下臉,提醒道:“三哥,我還在這裡。”
對此,陸明誠置若罔聞。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雙手不停比劃着,斷斷續續追問着沈秋晚。
見他這幅模樣,沈秋晚心底某處微微觸動。
她擡起頭,看着陸明誠,神情無比認真。
“表妹?”陸明誠停下來,屏住呼吸,緊緊注視着她的臉。
沈秋晚抿抿嘴,低聲說:“我很好,三哥不必擔心。”
她已決心同過去告别,自是要放下過去所有的一切,和陸明慎重新開始。這過去,也包括三表兄。
沈秋晚陌生的眼神,深深刺痛了陸明誠的心。陸明誠用手指着自己,一遍又一遍解釋着。
“表妹,是我,是三表兄啊。”
“難道你不記得三表兄了嗎?”
“你、你出嫁的時候,是我背你出門的……”
這些話,讓沈秋晚心中莫名酸澀,她煩悶地打斷了陸明誠。
“抱歉,三哥,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