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一樣的手徹底脫力,富岡義勇連忙反應過來,才堪堪将滑落的指尖抓住,沒讓锖兔的手徹底砸在地上。
他有些遲疑,看著锖兔徹底失去亮光的眼睛和不再起伏的胸膛,像是怕打擾了對方的睡眠般輕聲喊道:“锖兔......?”
有水從臉上滑過,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富岡義勇又一次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胸口疼的不行,也許是因為同樣吸入了許多冰霧凍壞了肺,他覺得胸口好痛,像是有什麼東西碎掉了那樣令人難以忍受。
“起......起來、快點起來,别賴床了——”有人快速跑近,但是他不在乎,直到那個人将他拉離锖兔的身體前,他都還在輕輕搖晃锖兔的肩膀,試圖将久違地在偷懶的師兄叫起來:“别睡了、别......”
——别留我一個人。
别和姊姊一樣,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富岡義勇猛然明白為什麼上次姊姊沒有出現,大概是在他明白死亡回溯是有限制的以後,為了讓他不要因為想見到富岡茑子,就不斷地重複自我了斷這件事情。
“锖兔!!等等、别擋著我——”富岡義勇掙紮了起來,拉著他的人見他即使掙紮得身上的傷口裂開來滲出更多血迹依然不管不顧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攔,隻能稍微擋一下避免他直挺挺地栽在地上,然後無措地尋找能解決的人。
真的真的太痛苦了,被留在身後,隻能看著珍愛的人毫無顧忌地向前奔去,受傷、流血甚至失去性命......對被留下來的人來說,真的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有人再一次擋在了他的面前,因為是和锖兔的羽織一樣以白色為主體的衣服,富岡義勇停頓了一下才繼續向前爬去,卻被那人逮到空隙,高高揚起的手賞了一個巴掌。
啪。
恰好,和锖兔打的那一邊成了對稱,富岡義勇呆呆地保持著頭被打到另一邊的姿勢,沒有和上次一樣将手撫上熱辣著的臉龐。
“冷靜下來了嗎?”是胡蝶香奈惠,少女緩緩地蹲在他的身前,剛才打的那一下對方沒有收力,現在揪著他羽織的手連同全身都隐隐顫抖著,聲音也帶上了哭腔:“需要再來一次的話我可以幫你,但是......請儘快冷靜下來,義勇先生。”
“想想自己能做到些什麼,不要白白讓锖兔先生的......不要白白浪費了。”胡蝶香奈惠吞下太過直白的詞語,盡可能地讓自己也冷靜下來。
他們是柱,再痛苦、再難受,也要成為支撐著鬼殺隊的柱,不能因為任何原因停下腳步——為了珍愛的人能夠幸福地活在沒有不合理的威脅的那個未來。
能做什麼?富岡義勇眼底的光像是被遠方逐漸升起的太陽抽走一樣,灰暗的眼睛裡全無神采,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悲傷讓他想起了曾經那個選拔的結局裡,锖兔也死掉了,而他難過得什麼也做不好——
他那個時候真的救下锖兔了嗎?還是隻是他不斷重複死亡後,因為太過痛苦而改造了自己的記憶造成的幻像?
“水柱大人。”身邊有人蹲了下來,握住他纏著布條而緊握著的刀刃,是不認識的隐:“您先......放開武器吧,請讓我為您包紮。”
手上被體溫捂熱的堅硬物品是日輪刀,而他身上的傷痕、疼痛和手上沾滿了锖兔鮮血的痕迹都在在地告訴他自己身處現實......儘管是地獄一般的現實,但是他想清楚他能做到些什麼了。
沒事的,想想師父曾經說過的——在水面之上的感覺。
“水柱大人......水柱大人?!!”内藤——随著胡蝶香奈惠在知道市外發生戰鬥時一起趕來的隐尖叫出聲,胡蝶香奈惠連忙回頭看去,卻隻看見富岡義勇決絕地擡手,用他那把破破爛爛的刀子割喉的樣子。
大量的血迹噴濺出來,内藤吓傻在原地,臉上被溫熱的鮮血噴得滿臉都是讓他一時間僵硬著身體不能動彈,胡蝶香奈惠大步用力踏著步伐走向他。
直到被一把推開,内藤才像終于啟動語言系統一樣指著富岡義勇的身體——現在是屍體了——結結巴巴的開口:“他......水柱大人、我......”
胡蝶香奈惠嚴肅地點頭,儘管臉色蒼白,卻仍然開口寬慰對方:“内藤君辛苦了,這不是你的錯......先去整理一下自己吧。”
現在隻希望義勇先生能夠如她和主公大人所想的那樣,能夠順利回到還來得及的那個過去了。
——
死亡數+14
——
和他所想的一樣,這次也沒能見到姊姊。
富岡義勇的意識重新開始轉動時,驟然衝入耳裡的鳥叫聲吵得他腦袋嗡嗡作響......雖然也有可能是剛才死亡帶來的負面影響,不過一想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富岡義勇便很快地維持住臉色的正常。
“義勇?怎麼了?”锖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富岡義勇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掩飾,锖兔便繞到了他的前面:“還好嗎?臉色很差喔?還是我們先回去找胡蝶桑看看,下次再去?”
富岡義勇推開了對方的手,不久前被對方打了一巴掌的地點就在前方不遠處,雖然見到還活著的、溫暖的锖兔讓他心情好了點,但是一想到對方和胡蝶香奈惠毫不留情的冷靜方法,他就覺得臉頰發疼。
“我沒事。”富岡義勇聽見自己有些沙啞的聲音這麼說著,也許是因為剛才劃破了自己的喉嚨,熟悉的那種“說話也會疼”的感覺又回來了。
锖兔聽見他的聲音似乎沒有全信他真的沒事,但是還是任由富岡義勇推著他的肩膀,在不死川實彌和夈野匡近的房門前站定:“到了。”
“欸?夈野——”锖兔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富岡義勇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拉開門、将锖兔丢進去、關門這個動作做的太順暢,锖兔什麼都還來不及說就被自家師弟扔進房内,隻能尴尬地向盯著他看的風呼師兄弟兩人,舉起手來打了聲招呼:“那個......下午好,又見面了?”
——
富岡義勇會這樣粗暴到有些急迫地将锖兔扔進房内,除了因為對方還活著那副溫暖的樣子讓他有些激動得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之外,還為了不要讓自己看見蝶屋柔軟的床鋪就不受控制地想栽在上面睡個一天一夜再起床。
為此他在心底小聲地向锖兔說了聲抱歉,随後重新拟定這次殺鬼的路線。
雖然很想直接将剛才碰到的上弦之二直接斬殺,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把因為他而去世的人們盡可能地救下來,現在主公大人的陣地附近隻有他、锖兔和胡蝶香奈惠三位柱,也許面前可以再算上個不死川實彌,可是锖兔和胡蝶香奈惠都曾經死在對方的手下,所以可以的話他想要等待更有利的時機,讓勝率更大一些。
沒事的,隻要不走剛才那條路的話,應該不會遇到,讓隐的人幫忙把通往那條路的路線管制一下應該就不會有人因此受傷了。
富岡義勇這麼想著,然後換了一條路線,主要将市内的鬼全數殲滅後,在一條小巷子内被熟悉的鬼堵住了去路。
“哎呀哎呀,感覺到有弱小的同伴不斷死掉了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一來就釣中大魚了呢。”
白髮的鬼搖著扇子,富岡義勇注意到四周已經被對方的血鬼術包圍了,根本就不像對方所說的“過來看看”而已,而是一副早有預備的樣子。
至少對方絕對不像表面上那個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而是認認真真地,一開始就沒打算放他回去。
毫無意外地,富岡義勇死在了對方的手裡,被金扇劃破胸腔,隻能狼狽地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氣,在拒絕了對方想讓他也變成鬼的邀約後,富岡義勇隐約聽見有人接近的聲音。
童磨停頓了下,最終還是沒有給富岡義勇一個痛快,而是撐著膝蓋站起身:“好啦好啦,時間不早了......再這樣下去就要天亮了,下次再來找你——啊,你大概沒有下次了吧?”
童磨用扇子摀住下半張臉,半露出來的眉眼彎彎,一點都沒有話語中慈悲和同情的樣子:“好可憐啊,苟延殘喘的樣子,除了變成鬼以外真的不可能活下來了。”
他沒有再次嘗試勸說富岡義勇變成鬼,如果是猗窩座閣下在這裡的話,大概會锲而不捨地勸說對方吧?畢竟是能和他纏鬥一整個晚上的柱,武技已經臻至完美。
如果不是年紀還小,看臉和骨骼發育的樣子根本還沒成年,更别提身體達到巅峰,對方今天晚上說不定真的能把他留下來。
富岡義勇還能動的手指死死地拽住他的褲腳,也不管自己匍匐在地上的樣子有多麼狼狽,他大口努力的吸著氣,已經徹底壞去的肺卻沒辦法供給氧氣,童磨彎下腰輕輕将他的手指從褲腿上撥開。
他們鬧出來的動機很大,周圍的建築都被毀了不少,幸好鬼殺隊的隐大多因為富岡義勇的關係聚集在附近,很快地便引導普通的平民到相對安全的地方了,現在趕來的大概是第二批的、有能力支援柱的劍士。
再繼續打下去的話,就算是童磨也沒辦法保證自己在太陽出來之前徹底離開,因此雖然有些可惜不能徹底地吃掉對方,讓對方進入極樂世界,但是童磨最終還是沒有回頭,在支援趕到之前便隐入黑暗之中了。
“義勇先生!!!”胡蝶香奈惠尖叫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對方後續還說了些什麼,但是富岡義勇已經聽不見了。
——
死亡數+15
——
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身處熟悉的水邊。
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樣,如果是自己動手的話,姊姊就不願意見他,而如果是其他人動手,就有來到這片水邊重整思緒的馀裕......他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把“故意死在别人手裡”這個方案從腦中揮去,萬一姊姊因此連他被殺掉的時候都不願意出現就糟糕了。
富岡茑子站在河岸的對面,臉上終于沒有不贊同的表情,而是滿臉的擔憂,他曾經見過這個表情很多次,在锖兔、胡蝶香奈惠和胡蝶忍的臉上都見過,因此早就知道面對這種表情時該說些什麼話。
沒事的,富岡義勇微微彎起嘴角,小腿肚被水淹過,但是他一點也不在意腳上濕濕冷冷的那股感覺,能看到富岡茑子比什麼都令他開心。
“沒事的。”富岡義勇已經想好了下一次該怎麼做了:“我絕對會保護好所有人的。”
富岡茑子臉上的表情變得奇怪,富岡義勇讀不太懂,那太複雜、太複雜了,對他來說比劍術還難理解。
如果其他人能夠看見,就知道富岡茑子那個表情是由擔心、心疼和難以掩飾的驕傲混合而成的情緒。
自家弟弟早在不知不覺中成長為一個令人驕傲的男子漢了呢。
富岡茑子這麼想著,難得能夠微笑著看富岡義勇再一次徹底地回到充滿苦痛的現實之中。
——
熟悉的鳥叫、熟悉的溫度。
不熟悉的疼痛感。
富岡義勇身體一頓,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這次全身上下無處不哀鳴的疼痛,特别是至關重要的呼吸道,光是淺淺抽著氣都一動就疼。
“義勇?怎麼了?”身後的锖兔見富岡義勇停下腳步,困惑地要繞到對方的身前去,卻在看清富岡義勇的臉色之前,發現不太對勁的自家師弟迅速地蹲下身,将臉死死地埋進膝蓋裡。
“義勇?身體不舒服嗎?”锖兔跟著蹲下,看著富岡義勇微微顫抖的背脊,有些不敢觸碰,最終敲門似地在他的腦袋上曲指輕輕叩了兩下:“吃壞肚子了?”
他們一起吃午餐的,如果富岡義勇肚子疼的話,他大概離瘋狂地跑廁所也不遠了......可是沒有?他的身體很正常,一點都沒有吃壞肚子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