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向下用力的手被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阻止,富岡義勇睜開眼睛,看著胡蝶香奈惠從他的懷裡像個沒事人一樣坐起身,粉色的眼眸裡沒有痛苦,隻有數不清的哀傷與歉意。
“義勇......”胡蝶香奈惠推開他的手,将富岡義勇的日輪刀遠遠地扔出去,刀子在地上砸出不小的聲響,兩人此時卻都沒有心思去管那些枝微末節的小事。
“妳......”
怎麼回事?胡蝶香奈惠剛才出現的那些症狀......臉色蒼白、渾身不停顫抖的樣子,現在全都消失了——騙人的?演戲?
為什麼......富岡義勇猛然頓住,他立刻明白胡蝶香奈惠這麼費心地演這麼一場戲到底是為了什麼。
富岡義勇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分離開來,一半儘量輕柔地将胡蝶香奈惠放回輪椅,另一半的他茫然失措,沉默了半天也隻能說出一句不知道算不算關心的話語。
“......妳沒事就好。”
就算是騙人的,富岡義勇卻覺得好險對方并不是真的有事,如果自己沒能回到胡蝶香奈惠還沒服下毒藥的那個時候,或是不幸地回到還沒有殺死上弦之二前......他不敢保證自己有能力再一次地成功斬殺上弦之二。
胡蝶香奈惠在他将自己放回輪椅後即将退開時,向他伸出手,富岡義勇立刻閉上了眼睛,曾經被對方狠狠扇了一下的記憶湧現在腦海中,他僵了僵身體卻沒有躲開,像是要放任胡蝶香奈惠對他做任何事情。
雖然不知道胡蝶香奈惠猜到了多少,但是他讓對方平白多了很多不必要的擔心卻是事實——就像即使明白“說了以後锖兔就會跟他絕交”的話語,他還是沒能忍住,在這種時候被打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胡蝶香奈惠向他的臉伸出手——然後徑直越過了他的臉頰,緊緊地攬住了他的頸項。
富岡義勇忍不住瞪大了雙眼,身體配合胡蝶香奈惠的動作而順從地向下彎,雖然靠在對方溫暖的肩頸裡,富岡義勇卻感覺自己的意識還飄旋在九天之上,不能很好地理解對方的想法。
他聽見胡蝶香奈惠顫抖著聲音,話語裡除了擔心和難過以外,并沒有任何的責怪或是怨怼。
“義勇先生......你到底,死過幾次了?”
——
胡蝶香奈惠一直以為自己将這個不擅言詞的同僚看得十分透徹。
自己雖然沒有自家妹妹那麼聰明,但是多虧了虛長幾年的經驗,還有個性的關係,對于人際關係總歸是比鬼殺隊大多數的人來得敏感且擅長許多。
因此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能看透每一位劍士的個性和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前陣子锖兔自以為和富岡義勇吵架時,她先是将對方支使出去思考一陣子,才勸對方好好地、開誠布公地和富岡義勇說話。
——他們這對師兄弟一個總是想得太多,另一個則是想得太少,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是總有辭不達意的問題。
那時在确認他們(在锖兔單方面地)重歸于好以後,胡蝶香奈惠便放下心來,專心思考該如何在幾天後的柱合會議讓富岡義勇将他一直以來都不曾解釋清楚的異常好好說明一下。
沒想到突然出現的上弦之二打亂了她的計劃......不,非要說的話,應該說富岡義勇先沒有遵守和她随口訂下的約定,雖然隻是很簡單的“在柱合會議之前,不随便離開蝶屋”,但是以富岡義勇的個性,除非忘了,不然對方肯定會牢牢地遵守和他人的約定的。
還來不及分辨對方是忘記,還是因為知道有上弦之二要出現,接踵而來的戰鬥就讓她不得不将這件事情放在一邊,直到朝陽升起,直到富岡義勇異常的沉眠。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富岡義勇花費了那麼長的時間才醒來,蝶屋的孩子們從原本的習以為常到逐漸變得不安,靜不下來的空氣讓從上一場和下弦之一的戰鬥後,就顯得很焦躁的不死川實彌甚至在柱合會議上對主公大人出言不遜,胡蝶香奈惠雖然對此有些猜測,卻在富岡義勇醒來之前都沒有辦法求證。
從以前開始,她和主公大人便對富岡義勇身上的謎團有許多猜測,不管怎麼說,富岡義勇平時的表現都不像是他原本說的“從大決戰中回到選拔時”那麼簡單,或是更容易被第一時間聯想到的“看見未來”,結合對方過去幾年的表現,她和主公大人推測對方的能力應該是“不斷地回到過去”才對。
除此之外,富岡義勇一直以來都是叫她“胡蝶桑”,或是懶得加敬語而直接什麼也不說,沉默的盯著她,驟然改變的稱呼讓胡蝶香奈惠在第一時間便發現對方肯定又從未來回到了現在,隻是當時礙于上弦之二就在不遠處,她才沒有空好好問清楚。
而對方異常的沉眠大概是出于疊加的經曆,而且肯定疊加了不隻一次,讓富岡義勇精神需要一段時間休息,才導緻對方睡了讓人忍不住擔心的整整十天。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胡蝶香奈惠幾乎是在想通的那一刻便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富岡義勇的身體也許會因為精神回到過去而抹消曾經受過的傷害,但是精神上的疲憊并不會因此而有所減少,如果總靠著這個方法來殺鬼的話......對方總有一天會撐不住的。
如果能知道富岡義勇回到過去的契機,就能過在對方行動前稍為阻攔,或是提供更多的協助了吧?
出于這個理由,她讓香奈乎盯著對方的行動,一旦離開蝶屋便通知她或是通知小忍,直到她們兩個其中之一去把擅自離開蝶屋的水柱拎回來之前,都拜託可愛的妹妹多多看著對方一點。
胡蝶香奈惠騙了富岡義勇,但是也沒完全騙人,她确實是從聽說自己會死在上弦的手裡後便不斷思考“如果自己是胡蝶忍的話會怎麼做”,并推測出将自身化為延時陷阱的這個方法,因而在話語中引導富岡義勇将思緒停留在“回到過去”這個概念上。
毒藥和痛苦的樣子是騙人的,如果是沒有“回到過去”的能力的人,在看見有人在眼前痛苦倒下的第一時間會做的事情是什麼?
人類的大腦是一個很懶惰的器官,如果沒有刻意使用的話,大腦會傾向于依循著過去的經驗或是習慣,簡單而快速地跳進相同的迴圈之中,有時會成為能救命的直覺,有時卻會變成思考的誤區。
這裡是蝶屋,除了小忍在以外,其他優秀的繼子或是擅長治療的人們也都在附近,如果是一般人的話,第一時間想到的大概是求救,而如果是思考已經進入“回到過去”這個概念迴圈的人的話......則會在第一時間暴露出自己回到過去的契機。
胡蝶香奈惠将人心計算在大腦之中,獨獨漏掉了富岡義勇輕視自己的程度。
她顫抖著手,一不小心過于用力地拍飛了富岡義勇原本打算砍下自己脖子的日輪刀,向對方伸出手,卻看見富岡義勇像是害怕被打一樣僵硬著身體,卻很快地閉上眼睛,好像打算任由她處置,無論怎麼樣都沒關係的态度,原本像是被擠壓的心髒瞬間變得更難受了。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敢?!!
胡蝶香奈惠猛地抱住了富岡義勇的腦袋,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拉著對方倒在自己的身上,隻有切實的溫度和重量能讓他們知道對方還活著、而且就在他們的面前。
如果回到過去的契機是死亡,而富岡義勇一旦有夥伴去世就想要回到一切還沒發生的那時候的話,要走到現在這種“誰也沒有死去”的情況,對方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到底重來了多少次?到底......
胡蝶香奈惠顫抖著聲音,努力不讓自己的哭腔暴露出來,将一切的線索彙聚成令人心痛的真相。
“義勇先生......你到底,死過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