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過幾次......
富岡義勇沉默著,胡蝶香奈惠也沒有催促,靜靜地擁著他。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放開我吧。”
胡蝶香奈惠的手緊了緊,富岡義勇心底卻隻有快要溢出胸腔的說不出的歎息。
他能說什麼?
說自己眼睜睜看著锖兔在自己的眼前斷氣,還是煉獄杏壽郎因為他的緣故倒在自己父親的懷裡,又或是好幾次冰晶凍入他的肺裡,讓他漸漸呼吸不過來,隻能感覺自己被一點點吞食,看著永遠觸不到指尖的太陽遺憾地與他錯過,慢一步才趕來的同伴不知道要面對的是變得更強的上弦之二,又或是再也沒有辦法回應呼喚的屍體?
說胡蝶香奈惠即使面對锖兔的死亡依然能夠堅強地站起來、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而他軟弱得幾乎以為自己根本從最開始就沒能救下锖兔,差點再也沒有能力把握好難得的機會,原本不該死去的人差點因為他的緣故喪命?
還是說要不是因為他,煉獄槙壽郎不會這麼早就引退,胡蝶香奈惠的腳也不會受傷,兩人都不會徹底從殺鬼的第一線上退下來?
不管是痛苦的回憶,抑或是自己本該可以卻沒能做得更好的事情,都沒什麼好說的,既然已經是事實了,再多說什麼都隻不過是徒勞而已。
富岡義勇想直起身讓胡蝶香奈惠鬆開她的手,胡蝶香奈惠卻猛地攬得更緊了,她有種預感,如果自己在此放手,從柱的位置上引退了的她,要再見到對方就更難了,想想上次她放過對方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什麼叫沒有什麼好說的?”胡蝶香奈惠向來溫柔的嗓音帶上了些許強硬:“所有的經曆,所有的細節,你在想的事情我全部都想知道——全都告訴我吧,義勇。”
胡蝶香奈惠難得地有些奸詐,用著曾經知道能夠出其不意地讓對方陷入那種順從狀态的嗓音,說出對方的名字,沒想到富岡義勇沒有如她預期地乖乖坦白,而是顯得有些憤怒。
“為什麼想知道?知道了又有什麼用處?”富岡義勇抓住胡蝶香奈惠的手,克制著自己的力道不要過大,将對方的手臂從自己的頸脖處拉下,胡蝶香奈惠為了手臂被捉住的地方傳來的力道微微皺起了眉頭,她看向富岡義勇,雖然手臂被人擒住,卻沒有任何一絲退卻。
“想知道不是當然的嗎?上一次我以為你姑且會有分寸,你表示‘不能說’以後我就放棄了,結果呢?再一次見到你就是那幅模樣——躺在床上整整昏迷了十天的人怎麼讓人相信一切都會沒事的??”
胡蝶香奈惠将富岡義勇弄痛她的地方抓下,見對方想順勢推開,便一把抓住了富岡義勇的雙色羽織。
憤怒的情緒在心底激起千層浪,兩個個性算得上溫和與平靜的人在此刻難得地誰也不讓誰,柱的氣勢在這一刻完全顯露出來,火氣被激起的兩個人也逐漸克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那妳要我怎麼辦?讓人相信——說了也不相信,不說也不相信,我還能怎麼辦?!”
富岡義勇瞪著胡蝶香奈惠,眼角隐隐發紅:“姊姊死了,锖兔也死了,大家都......我也想向别人尋求幫助啊!但是、但是那個時候——”
大家都死了。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活下來。
富岡義勇想起決戰時,明明好不容易打敗鬼舞辻無慘了,在炭治郎突然變成鬼,他想讓還能動的人拿起刀一起戰鬥,卻猛然發現沒有任何一個柱能夠站到他的身邊......
如果他能夠再強一點,如果他有盡可能的去多救一些人的話,那個時候會不會就有更多人能夠來幫忙、來阻止,世界是不是就能夠迎來沒有鬼存在的世界了?
如果他再強一點,他也不會一下子就被打回那個什麼都還沒做成的選拔時期。
全部都是他的錯,他也想往好的那一面看,儘量告訴自己,讓自己找出活下去的意義,于是他說服自己還來得及,就算累一點也沒關係,就算很痛苦也沒有關係,再更多一點......盡可能的救下原本可以活下來的人。
胡蝶香奈惠皺起眉頭:“锖兔還活著,我也還活著,還有被你救下的人,但是活著并不隻是活著就好吧?還有其他——”
“能夠活下去就好了吧?明明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富岡義勇咬緊牙根,胡蝶香奈惠想說的話被他打斷。
“那個時候、我說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但是锖兔卻告訴我,如果我再這麼說的話就跟我絕交——明明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認為的,為什麼現在又說什麼‘活著并不隻是活著就好’?我......”
胡蝶香奈惠用力一拽,将富岡義勇的身體向下拉,粉色的眼睛亮得驚人:“看看現在,不是你曾經經曆的過去或是還沒有發生的未來,你向煉獄先生和不死川君尋求幫助的時候他們立刻就去了不是嗎?别把自己困在過去和未來裡了,看看現在!此刻!”
言語擲地有聲,空氣安靜得能聽見剛才因為聲響而擔憂地湊過來躲在門外的人們試圖憋住氣的聲音,富岡義勇突然覺得很累。
“......妳想讓我看什麼呢?香奈惠。”他瞬間冷靜下來,好像屏棄掉一切的情緒一樣,用著淡然到令人生氣的平闆語氣問道:“想讓我明白什麼?妳的腳嗎?還是煉獄先生的身體?又或是人們一個又一個被砸壞的房子?”
他不笨,富岡義勇看得很清楚,自己造成的傷害、主公大人交付的任務,還有村田轉述他睡著的期間發生了什麼時,那股小心翼翼的口氣。
在被宇髓天元提醒過其他人的視角看這整件事情後,稍微用腦袋想一下就能明白胡蝶香奈惠所謂的“活著并不僅是活著”到底指的是什麼。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曾後悔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隻要能讓想活下去的人們活著,付出多少代價我都可以接受,能活下去就好了吧。”
富岡義勇的語氣無悲無喜,似乎隻是在陳述一個不需要多加解釋的事實,胡蝶香奈惠卻聽出對方話裡“想活下去”的對象并不包括對方自己,忍不住咬緊了牙根才讓酸澀的情緒不要脫口而出。
“即使受傷,甚至手腳斷掉,隻要能活下去,無論要做什麼阻止對方死去,我都可以去做。”富岡義勇聽上去不像是在說未來,而是一件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如果真的沒有辦法阻止對方的死亡,那麼他會打斷對方的手腳以阻止對方去送死......不過在那之前,他會盡可能地嘗試所有的方法。
胡蝶香奈惠感覺胸口有快大石頭壓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卻掙紮著将問題問出口:“那、你自己怎麼辦?你也會難過、會痛、會累的吧......”
“沒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富岡義勇打斷:“沒事的——隻要把自己當成棋子就可以了。”
胡蝶香奈惠愣愣地看著富岡義勇完全沒有亮度的眼睛,原本揪著對方衣領的手忍不住鬆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