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反應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太順了,輕咳一聲道:“這些都是在我家鄉的話本上看來的。”
陌以新收回了停在她面上的視線,若無其事道:“你說的不錯,恐怕兇手在事後收起了掉落的東西和細線,隻是來不及再登高抹掉灰燼,才留下了這一點線索。”
林安松了口氣,附和道:“是啊,畢竟這亭子這麼高,兇手也不會擔心有人沒事往橫梁上看。”
“隻是兇手沒有料到,有人觀察入微,能注意到恰巧飄落的一點香灰。更神思敏捷,能從一段灰燼輕易推想出其間布置。”陌以新好聽的音色一如往常,語氣中卻多了兩分調侃。
林安一噎,正不知如何接話,便見陌以新向她身後望去。
林安也跟着轉身,隻見一女子正走上緩坡向涼亭而來,女子顯然已看到站在亭子裡的兩人,卻還是腳步未停,竟像是特意前來找人的。
待走近了些,林安漸漸認出,這女子也是今日在院中集合的關山院成員之一,隻是先前調查時并未說過話,是以印象不深。
待女子走入亭中,陌以新便道:“你是來找本官的?”
女子似乎有些緊張,隻擡頭看了陌以新一眼,便微微低下頭,道:“回大人,是的。民女名叫王蕙雲,有事禀告大人。”
“何事?”
“先前大人讓民女們辨認死、死者,民女心裡實在害怕,不敢細看,腦中也一片空白。回去後才想起一事,或許能提供一些線索。”王蕙雲小心道。
陌以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上個月,白晴曾與初雪有過一次沖突,大概是因為演出時站位的矛盾。原本不是什麼大事,可白晴與初雪一向不大融洽,所以……”
王蕙雲說着,面色略帶了兩分尴尬,“總之後來在拉扯中,白晴不慎扯破了初雪的衣袖,初雪伸手去遮,可站在旁邊勸架的我們,還是看到了初雪小臂上的一顆紅痣。”
“紅痣?”林安微驚。
“乍看之下是紅痣,可又不完全像,似乎隻是個指尖大小的圓點。當時有姐妹為了勸架轉移話題,便問初雪那是什麼,初雪說是……是……守宮砂。”
王蕙雲又看了陌以新一眼,對男子說起這種話題,尤其還是這樣一個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她的面上難免升起一絲紅暈,卻還是忍下心中的羞意,接着道:“守宮砂本是前朝之事,到本朝已不多見,所以我們都有些印象。
方才回去後有姐妹一提醒,我們才想起,白晴和初雪一起失蹤,倘若那個屍體是初雪,小臂上必定有一顆紅色守宮砂,倘若沒有,那一定就是白晴了。”
王蕙雲在院裡稍年長些,平日也穩重,是以姐妹們一商量,都推舉她出來禀告,可她畢竟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此時盡量條理清晰地說完,心裡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陌以新微微蹙眉,道:“那顆紅痣的位置,可是在左臂?”
王蕙雲一愣,回想之下才發覺自己隻說了小臂,卻未提及是左是右,她雖訝異于這位大人如何知曉,還是連忙點頭道:“是,是左前臂。”
陌以新心念微動,看向林安,卻未在她臉上看到預想中的了然神色。
隻見她眸光直愣愣看着前方,仿佛是在出神,唇瓣輕輕咬住,下唇已有些發白,雙手揣在一起,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好似聽到了什麼極為震驚的消息。
林安的确很震驚,因為,在她的左前臂上,也有這樣一顆紅痣,與王蕙雲描述的一模一樣。
陌以新微微一頓,對王蕙雲道:“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若再想起什麼,随時通禀。”
“等等。”林安忽然上前一步,開口問道:“你們可知,方初雪……懂武藝嗎?”
王蕙雲一怔,才答道:“關山院有衆多絕活,難度頗高,我們每日都會進行這方面訓練,再加上還有舞劍、耍鞭之類項目,難免都要有些身手。”
林安反而愣了愣:“你們都會武藝?”
王蕙雲點了點頭,卻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隻有白晴不會。”
“為何?”
王蕙雲略一猶豫,還是解釋道:“因為……少班主一向喜愛溫婉柔弱的女子,所以白晴從不肯做舞刀弄槍的雜耍表演,而是專攻戲曲、琴笛、歌舞之類的風雅技藝。”
可是,少班主還是喜歡上了很會舞刀弄槍的方初雪。王蕙雲在心中一歎,沒有說出這句話,隻又接着道:“至于方初雪,她的力量和協調性都很出衆,所以對各種項目都熟練得很快,初雪也說她有些功夫底子,也是因此,班主才将她這個新人收了進來。”
果然……林安心中一緊。
王蕙雲見對方再無問題,又看了陌以新一眼,在他的默許下福身一禮,恭敬退下了。
“林姑娘。”陌以新喚了一聲,林安卻毫無反應,他稍稍擡高音量,“林姑娘。”
“嗯?”林安恍惚回過神來。
“林姑娘在想什麼?”
林安腦海中反複回想着一些畫面。
那是在相府,那個叫茗芳的婢女傾斜了手中的茶壺,熱茶流到她的左臂,她掀起袖子将水甩出,而茗芳則拿起她的胳膊,小心擦拭起來……
穿越已有月餘,林安對這具身體愈發了解,早已注意到手臂上的紅痣。此刻聯系起來,她終于明白,那個時候,茗芳是在查看她手臂上的紅痣。
那不是什麼紅痣,甚至也不是什麼守宮砂,而是針線樓每個女子身上的記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