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巧。
她與鄭白晴自小一起長大,是最親密的好友。當鄭白晴想出栽贓之計,卻苦于無法拿到火藥作證物時,于情于理,她第一個想到的都會是這個無話不談的摯友。
更何況,兩人又是同住一屋的室友,鄭白晴要在夜裡外出,還徹夜未歸,原本也很難在任一巧毫無覺察之下實現。
可任一巧那日卻說,是上午排練時才發現鄭白晴失蹤,絲毫不曾提起,打從一起床便未再見過她。
這個人,的确有些可疑。
宇文濤猛地一拍大腿,驚怒交加道:“一巧,是你幫她偷的火藥?”
宇文濤顯然不知道林安在心中推演的種種曲折,他隻是憑借對這些女子的了解,便理所應當了指出了這個名字。
衆人的目光也都彙聚在任一巧身上,既有不可思議,又帶着一絲情理之中的了然。
任一巧仿佛才從巨大的驚詫中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哀聲道:“大人,班主,你們實在冤枉我了!”
宇文雅山面露不忍之色,輕聲求情道:“陌大人,一巧與白晴交好多年,情同姐妹,若真做了這事,也隻是為了幫她……既然不影響案情,求大人莫要怪罪一巧。”
任一巧面色一怔,不由望向宇文雅山,本就泛紅的雙眼中頓時溢出點點水光。
“可是,多出這樣一個知情人,案情可就大不相同了。”陌以新道。
“為何?”宇文雅山眼中仍是懇求之色。
“因為,鄭白晴沒有死。”陌以新輕輕一笑。
“什麼!”人群中響起一片驚呼。
宇文雅山更是驚得後退了兩步,雙拳緊緊握着,指節都攥得發白,也不知這一刻是喜是悲。
任一巧瞳孔一縮,目光緊盯向這位年輕的府尹大人。他薄唇輕抿,在嘴角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眼神如月光般清冽,帶着一絲淡泊的笑意。
就是這樣一個令人心蕩神搖的笑容,在任一巧眼中卻有如妖魅,引着她一步步走入某個看不見的陷阱之中。
任一巧隻覺脊背發緊,沉聲道:“死生無小事,大人沒有證據,怎可如此反複?”
“棺裡那枚消失的玉佩,便是證據。”林安在此時開了口,見衆人都望過來,接着道,“鄭白晴将玉佩看得比生命還重要,除她之外,旁人斷無理由冒險從棺中取走玉佩。玉佩的消失隻有一種可能——它被原主人拿走了,鄭白晴還活着。”
鄭白晴對那玉佩視若珍寶,讓它離身已是為了假死遁逃的忍痛之舉,而如今,那玉佩更是放在方初雪身上,還随她一同下葬。想必每多一刻,對鄭白晴而言都是一種煎熬。
或許陌以新最初隻是有所懷疑,所以想來墓地一看。可是,當他看到本應鋪滿落葉的土地上僅有寥寥幾片,他便确信,的确有人動過了此墓。
風青已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道:“可她怎會這麼傻,咱們今夜便要離開,她為何如此急于動手?”
“因為天氣。”林安會心一笑。接連下了幾日的雨,看天色,明日便會放晴。
已經埋好的土,倘若再次翻開,會因為下層潮濕而顔色更深,與周圍的幹土明顯區分開來。宇文雅山每日都會來墓前祭拜幾次,自然不難看出泥土被新挖過,一旦發現異樣,難免便會起疑。
隻有雨後,地面都被浸濕,才看不出新挖過土的痕迹。所以,她隻能趁地還未幹時來取玉佩。
更何況,鄭白晴“新喪”,保不齊何時便會有人前來祭拜。而今夜,所有人都集合在前廳為陌以新餞行,此時來挖墳才不用擔心被任何人撞見,正是絕佳的時機。
風青的臉皺成一團,腦子裡更是一團亂麻,半晌才費解道:“可方初雪不是匪幫派來的嗎,怎會被鄭白晴這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所殺?”
“這就要說到一個始終尚未解開的疑點了。”陌以新說着,看向林安。
林安不假思索道:“八角亭裡的延時機關。”
“是林姑娘提醒了我。林姑娘說,雨點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打在身上會傷身的。”陌以新仍舊看着林安,在月光下愈顯清冷的眼眸中,依稀染上一層溫潤的光彩。
不知為何,林安隻覺夜風吹在臉上,竟擦出幾許方才沒有的溫度。下午在雨中,陌以新就是聽了這句話後,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望向她的目光也如此時這般專注,帶着柔和的微光。
陌以新輕咳一聲,不着痕迹轉開視線,接着道:“那時,我忽然想到,或許八角亭頂上的延時機關,才是本案真正的關鍵所在。”
“死者身上有兩處刺傷,分别在腹部與後腰。”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白布包,展開裡面的紅柄短刃,“方初雪是匪幫奸細,殺人時若不想制造大量血迹,通常不會選擇匕首。即便她就是慣用匕首,面對鄭白晴這個弱女子,也應當一刀斃命,割喉本是最佳之選,又怎會在腹背兩面各刺一刀?”
陌以新雲淡風輕談論着殺人技巧,手中短刃輕巧地比劃了兩下,舉手間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