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湛有些低估了自己魂魄的力量。
即便雲绡的魂魄裡有一道劍意,可要與和他骨頭結合在一起的斬魂劍相融,還是讓雲绡不堪重負地昏倒在他的懷中。
鐘離湛摟着雲绡的腰,兩掌就能将她握住。
他的骨劍并沒有完全融入到雲绡的身體裡,還留有一截脊骨在外。
鐘離湛握着那截骨頭,猶豫了會兒才在雲绡身上打量了兩眼,想着用什麼辦法才能讓她随身攜帶,最後目光落在她纖瘦的手指上。
手镯目标太大,素白的戒指應當不會太顯眼。
一段淡金色的符咒憑空亮起,附着于脊骨之上,像是有鋒利的刀劍打磨,火花四濺。
鐘離湛兩隻捏着自己的脊骨,沉默地将這枚成色純白的素戒戴在了雲绡的中指上,而後将人打橫抱起,大咧咧地朝皇宮方向走去。
若這深夜中有人出行,定能瞧見五色橋通往皇宮的主街上出現的詭異一幕——少女纖薄的身軀橫在空中,發絲與裙擺搖曳,無風自動,緩緩朝皇宮的方向飄去。
鐘離湛沒将雲绡帶到她的“寝宮”裡,隻是将她帶到宮門的地方,而後扶着她的身軀營造出一種她自己走回來的假象,再在有侍衛發現她的時候松手,讓人躺在地上。
看着侍衛差人過來扶着雲绡回去皇宮,鐘離湛跟在她的身後,看向那并不高卻像是能攔住一個人一生的宮牆,眨了一下眼。
多想就這樣帶雲绡離開京都啊。
可他離開禁地前答應過他的信徒,會幫她殺了顯帝,顯帝沒死,鐘離湛暫且還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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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绡看見了許多火,熊熊大火将一片漆黑的宮殿照亮,滿牆淩亂的符文,正在跳動的咒語,鐵畫銀鈎的字迹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恍惚了一瞬雲绡才想起來,這是鐘離湛的字迹,她看過他畫的符,認得他的字。
可那古老的字迹過于缭亂,而那壓迫感十足的符文和咒語結合成了陣界,讓她喘不過氣來,更無法去辨别這些到底是什麼。
那片火勢很快便朝她燒了過來,雲绡幾乎能感受到皮膚被燒焦的痛楚,她的心跳在這一瞬像是停止了一樣,迫切地喊出他的名字。
“鐘離湛!!!”
一道銀光閃過眼前,雲绡擡頭,看見了一把鋒利的寶劍從高空墜落,朝着她的方向筆直刺來——
那道銀光有些耀眼,想象中的痛楚沒有襲來,雲绡皺了皺眉,再睜眼,入目所見的是熟悉的地方。
她的“寝宮”,那所簡陋的小院裡的小屋。
看來她回來了?
雲绡本能地朝身上摸去,沒摸到骨劍!
她心髒砰砰亂跳,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衣裳也換成了一套幹淨整潔的。骨劍不在,難道是被人奪走了?她究竟是為什麼昏迷的?
鐘離湛将骨劍融入她身體裡的時候的确很疼,可那疼不是不能忍受,雲绡忍受過更大的痛苦也沒昏厥過,卻不知昨夜怎麼突然就失去了意識,後來發生了什麼?
她猛地掀開被子起身,鞋也顧不上穿,披頭散發地就朝屋外跑去。
雲绡的心裡閃過許多種念頭,應對各種可能。
房門打開,真是近來難得的天晴,刺眼的陽光照入,雲绡擡手眯起了眼睛,這道光就像是将她叫醒的那道,讓她渾身不适。
光芒弱了幾分,雲绡也适應了,她擡頭看去,便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
鐘離湛像是一隻高傲的貓,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渾身透着一股慵懶又随意的氣質,下巴微擡,狐狸眼睨着雲绡看,微微挑眉問了句:“醒了?”
雲绡松了口氣,心落到了實處。
她習慣性地反手去摸自己的脊骨,沒摸出什麼特别的,反而是手指上多了一點東西,被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了。
雲绡擡起手,迎着陽光看了一眼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問:“你的骨頭?”
鐘離湛嗯了聲。
雲绡又問:“剩下的骨頭,都在我的身體裡?”
鐘離湛又嗯了聲。
雲绡再問:“怎麼多了這一點?”
鐘離湛撇嘴,他倒是想全都融進去,這不是小姑娘的身量實在不算高,他的骨頭就算在她的身體裡擠壓着也超出了一截,再多出一截那她就得變成尾人族,多長出一條尾巴了。
“莫非你真的想變成兔子?”
雲绡不明所以,昂着頭,滿臉寫着疑惑。
鐘離湛反倒是笑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畫面,眨了眨眼有些可惜。
早知道就讓她長條小尾巴了,應該也蠻好玩的。
雲绡還是第一次看見鐘離湛笑得這麼燦爛,她不禁有些愣怔住,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很大,眨也沒眨,直勾勾地盯着鐘離湛看。
鐘離湛背對着太陽,陽光穿過了他的魂魄,像是将他整個人籠罩了一層光圈。
在禁地下,雲绡其實借着微弱光芒看見了鐘離湛的臉,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很有一股淩正之氣,後來也看過他的魂魄,意外他有一雙邪性的狐狸眼。
可其實雲绡并沒有在意過他的長相,至少以前看向鐘離湛的每一次她腦海裡想的都不是他這張臉,以至于她看得并不算仔細,也還是第一次發現,他很好看。
笑起來更好看。
劍眉飛鬓,眼尾上挑,一副恣意少年,淩然俠客的模樣。
完全颠覆了雲绡對他的印象。
所以他的威嚴都是裝的?因為如若笑起來,他就不像個能掌管五族生死,淩駕于衆生之上的帝王了?
雲绡看了好一會兒,看到鐘離湛都感覺有些尴尬,笑容收斂,覺得自己太給她好臉了。
他冷下一張臉,心裡有些煩悶,恐怕這個時候再嚴肅雲绡也未必會對他還如往日那般恭敬了。
但……他也不是非要她那麼恭恭敬敬,隻是别像現在這樣,用一雙好像看什麼稀奇猴戲的眼神看着他就行。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