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雁鳴關外的寒意來得比往年都早。
北風挾着雨絲在空中肆虐盤旋,激得幾隻離群孤雁發出兩聲嘔啞嘶鳴,撲簌簌消失夜幕中。
“走快點,磨蹭什麼!”兩名異族士兵披堅執銳,不耐煩地呵叱。
沈绾被粗暴拖下囚車,一雙玉腕被麻繩磨出洇洇血痕,她唇瓣緊咬,強抑住喉底悶哼。
這是大胤國破的第五日。
也是她第一次邁進敵軍王帳。
那是用上好牦牛皮鋪就的帳子,沈绾曾聽人說起,在拓摩族隻有最高首領拓汗才有資格用這種東西。
氈簾隔去帳外寒氣,腳下觸感更是舒适柔軟,可她此刻隻覺頭重腳輕,腳下步子踩得深一腳淺一腳。
幾名女囚成一排在王座下站定,數道視線自四周彙聚,如在暗中窺伺的狼群,靜靜打量着這些大胤戰俘。
“中原果真出美人,”上方高座飄下一道粗沉威嚴的聲音,重重砸在耳畔,“個個都這麼水靈。”
兩邊發出一陣哄笑,沈绾雖垂着眼,可依舊察覺出這些笑裡含着十足的玩味與嘲弄。
“此次大捷,諸位勞苦功高,這些美人本汗不會獨享,今夜便賜給諸位!”
“多謝拓汗!”兩側案桌随即爆出急不可耐的拜謝。
硝煙之下,牛羊、戰馬和女人,都是寶貴的戰利品。
“那本王先來!”一個蓄着絡腮胡子的壯漢雙臂一抻,大步上前,貪婪油膩的視線像搜尋獵物般在每個女郎身上掠過。
一排站的皆是高門侯府家的貴女,自小錦衣玉食、萬千呵護,哪裡禁得住蠻夷羞辱,一時間或羞惱或害怕,個個面色各異,抖如篩糠。
壯漢逡巡一圈後目光一頓,在沈绾跟前停下。
“這個倒有意思。”肥碩的手掌鉗起少女下巴,那玲珑精緻的臉蛋甚至不及他巴掌大小,此刻卻映着一雙冷凝清傲的眼,毫無懼意地直望向他。
“大膽!見到巴泰王還不跪下!”一旁士兵喝道,倏爾膝窩一痛,她死死咬緊下唇,身子搖晃幾下硬是沒有跪地。
上座拓汗似乎也來了興趣,微微直起身,向前探了探,“這美人倒是個有血性的,見到本汗為何不跪?”
唇間嘗到一絲血腥,沈绾狠狠甩開下颌桎梏,修長白膩的脖頸如天鵝般仰起,“我乃大胤帝姬,為何要向蠻夷下跪!”
冷硬低啞的女音擲地有聲,明明生得一副嬌娆姿容,神情卻冷得如臘月寒竹。
氣氛凝滞,帳中頓時寂靜無聲。
“柔嘉帝姬,昭甯帝姬……”拓汗如鷹的目光陡然凜冽,饒有意味地掃過座下之人。沈绾不動聲色上前半步,将面色蒼白的三姐姐護在身後,她暗暗攥緊手掌,掌心硬物劃破嬌嫩皮肉,滲出絲絲血珠。
“阿鸾……”感受到三姐姐的無助摸索,她微微側身,反手将她握住。
她本是決了心,與其苟且偷生遭蠻夷淩辱,不如一了百了。可是——三姐姐怎麼辦……她眼睛看不見,如今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
心中正百轉千回,忽聽有人道:“拓汗,按我拓摩族規,若要論功行賞,合該以軍功高低論先後。中原有句俗話‘自古美人愛英雄’,這真英雄還沒發話,美人自然不樂意了。”
說話的是位白衣男子,雖同樣身着異族服飾,可單看通身氣質,倒隐隐有幾分中原書生的味道。
凝重的氣氛在他三言兩語的玩笑中解凍。拓汗耶齊格收回視線,刻意略過巴泰王陰沉的臉色,大臂一揮:“軍師說的有理,若論起軍功……”
他頓了頓,滿殿視線驟然集中到王座一側。
耶齊格轉過頭欣慰一笑:“阿烈,若論軍功,整個拓摩誰又能比得過你?此番能順利攻破胤都,你當居首功,更是我拓摩當之無愧的英雄!”
“這些美人,理應由你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