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是一張巨大的輿圖,整個胤都連同漠雲十二州全部映在眼底。
沈绾擡起頭,視線随之落在輿圖上,忽而一頓。
她若是能離開……
“将軍。”沈绾婉順低眉,像隻無辜的小貓咪,“明日是要正式開戰了嗎?”
謝翊低低嗯了聲,目光從輿圖落到她身上,一身兵士男裝穿在她身上略顯寬大,将她的身闆襯得越發瘦小,加上那雙水靈靈的眸子,一舉一動間讓人憐愛得緊。
“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怕是無暇顧及你。明日你便留在後方,我會派幾人保護你。”
沈绾搖頭:“妾身既然跟來,便不願成為将軍的負擔。妾身會保護好自己。”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枚骨牌,雙手奉上,“有件東西一直想還給将軍。”
描金令牌在燭光下閃着光澤,謝翊接過在手裡摩挲幾下,重又丢進她懷裡,“這東西你暫且收着,戰場上我不能時刻保護你,有它在手,我也可安心些。”
沈绾眼底閃過暗芒,又不動聲色掩去,柔聲道謝。
見謝翊面有倦色,沈绾轉身鋪好床鋪,體貼提醒:“将軍累了,該歇息了。”
謝翊見她一臉乖巧順從,心裡沒來由一堵,又不好說什麼,任由她服侍自己就寝。戰地營帳簡陋,不過一張絨皮鋪就的床榻,謝翊躺下後掃視她一眼,繼而長臂一攬,将人攔腰抱入懷中。
“将軍……”沈绾被吓了一跳,擡手想要掙開,可鐵掌像是牢牢焊在腰間,讓她動不得分毫。
“别動。”男人聲音低沉,自後腦上方傳來。
沈绾索性不再掙紮,任由男人抱着,緊實滾燙的胸膛貼在後背,沈绾甚至可以聽見他清晰有力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困意襲來,剛要合上沉重的眼皮,忽聽男人在身後輕歎了聲:“阿鸾,你到底想做什麼?”
沈绾身子一僵。
帳内熄了幾盞燭火,光線昏暗,明知他看不見,可她還是淺淺扯了扯唇角,“将軍在說什麼?”
謝翊沒有回答,自顧道:“有些事情你若說出來,焉知我不會幫你?”
沈绾心中冷嗤,幫她?她淪落至今,一半是拜他所賜,她日夜所思所想,豈是他幫得了的?
“時辰不早了,将軍睡吧。”沈绾合上水眸,一聲低歎落在耳旁,若有似無。
身後人不再說話,隻靜靜擁着她,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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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裝待發的隊伍伴着金鳴号角奔向城下,一時間戰馬嘶鳴聲、刀劍摩擦聲、士兵嘶吼聲交織一片。
沈绾聽了謝翊的話留守後方,戰場塵土飛揚,被北風恣意一攪,吹得她眼底又澀又疼。
她站在營帳外,腦海裡仔細複盤昨晚記下的輿圖,對身側幾名留守士兵道:“眼下戰況膠着,将軍命我去前方探查其他路線,你們幾個不必跟着我。”
士兵們面面相觑,尚在猶疑,沈绾忽從袖中取出骨牌,凜聲道:“此乃将軍之命,爾等照辦就是。”
士兵們雖不太懂沈绾文鄒鄒的話,但還是被她凜然的氣勢鎮住了,一時都不敢多言。何況留守後方照看一個瘦弱小兵本就令他們感到不解,這會既有将軍令牌,他們自然不會違逆。
沈绾深呼了口氣,果斷牽出戰馬。她自小馬術練得極好,腳踩馬镫輕盈騎上馬背,手心缰繩一緊,馬兒便如離弦之箭飛奔出去。
快點,再快點!
她像隻飛離囚籠的鳥兒,全力奔赴自由的方向。頭也不回跑了幾裡路,确定身後無人跟蹤,她立刻掉轉馬頭,轉向西南方向。
那裡有座山,原叫燕衹山,因山上種滿血皮槭,一到秋末初冬之際,滿山豔紅一片,遠遠望去,像女子搽了胭脂一般。幼時她随父皇來邊境巡視,見到此景一時心血來潮便改名叫“胭脂山”。
若是她沒記錯,胭脂山山脈連接東部和南部兩座城池,如果從山中穿行,便可抄近道進入薊州城,那是雁鳴關南部守衛胤都的一道重要城池,也是漠雲十二州中極為重要的關卡。
那裡的總兵楊廷忠乃父皇的結義兄弟,早年八王奪嫡,正是楊廷忠和幾名心腹為父皇殺出一條血路,如今他定然不知父皇身死真相,若是找他求助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打定主意,沈绾馬不停蹄,待趕到胭脂山腳下時,萬裡無雲的天空已不知何時布滿鉛雲。
滾滾悶雷自天際襲來,這是要落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