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彌漫着濃郁的西柚果香,是她常用的沐浴液氣味。實話說,弗雷德裡克的氣場與這種甜膩的果香格格不入,他像是一頭擅長厮殺的獅子,更适合他本身那種成熟、冷靜,優雅,危險,迷人的氣息。
他坐在沙發上,用毛巾擦頭發,額前微卷的發絲低垂着,水珠順着脖頸滑進胸膛,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
眉骨輕挑,面無波瀾地看着她,可剛要說話,他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他輕蹙眉頭,将手機接起,磁性的英語流淌在他的嘴邊。
男人接電話,不再看她。沈辛則更為直白地打量着他,比起剛剛她的慌亂,現在她更有耐心去注視端詳這個闊别已久的前男友。他寬肩窄腰,腹肌線條流暢,淡青色血管匍匐在蓬勃肌肉之下,浴巾雖遮掩了半塊,但還是露出了小腹處半處紋身,圖案是小提琴簡筆畫,線條并不太精細流暢,透着笨拙。
成年那年受他寵愛,她太恣意,太得意忘形,生了霸道又毫無顧忌的占有欲,給他親自紋上去的。
他當時嗤笑,說她小孩兒心思,卻也任着她折騰。現在分手過再看,已有了那麼兩分年少無知的尴尬。真想栓住一個人的心,僅憑一個紋身又怎麼能做到呢。
特别是那敏感暧昧的位置,他怎麼不去洗了?雖說猜不出來是一個女人的手筆,但若被他之後的女朋友看見,多少會心懷芥蒂而追問的吧。
弗雷德裡克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也知道她在看哪裡,輕淡地挑着唇角看過來。
她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心底卻說不出的别扭。
将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後,她又将整個目光放在房子裡看了一看,心情更糟糕了,一股莫大的說不清狀不明的惆怅情緒,從身體裡雨後春筍般通通冒出來。
詭異,她能想到的隻有這兩個字,他衣衫不整的,在她的婚房裡實在是太詭異了。
玻璃窗上的囍字,床頭櫃放得永生花,雙人床上的四件套喜被,桌面上成對的瓷茶杯,沙發上那繡着囍字的抱枕,漂浮在天花闆的紅色氣球,以及床頭那巨幅的婚紗照……
在這喜慶的環境裡卻有着一位不速之客,異常從容的弗雷德裡克,令她頭大的弗雷德裡克,她能不惆怅嗎。
不過很快,沈辛就迫使自己又恢複了平靜,她想着待會兒和他好好談談。至少别……随意在她屋子裡洗澡,不穿衣服。
挂斷電話,男人擡手,喚她過去。
沈辛小心翼翼停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手心裡戒指硌得掌心發疼,然後靜默站在那裡,睜着一雙苦澀的眼眸等待弗雷德裡克發話。
他天生的上位者氣勢,和他那挺拔颀長的體型身高,讓他哪怕散漫慵懶地坐在那裡,仰着臉看她,都讓她有種被審視看穿的局促感。
她站在他的面前,被襯托得那樣渺小無助,雖然她不是很想用這個詞形容自己,但他的确有着這樣的氣場,就像你面對一尊威嚴的大佛,他的一顆眼球就比你十個腦袋還大。
這個國王高高在上地端詳着她,又看透着她。
唉!他甚至沒穿衣服。
在她沉浸于比較他們兩人形象上和氣場上的差距時,弗雷德裡克淡淡睨她一眼,卻是先嫌棄她的花臉,“弄得這麼狼狽,去洗幹淨。”
她略微遲疑,還是去了浴室,浴室内溫度很高,未散去的潮氣包裹着她,她看到了鏡子裡自己不知怎麼染上污漬的臉,她的确亂糟糟的,頭發是,臉龐是,腦子裡也是。她輕輕歎氣。
她擰開水龍頭,捧着水洗了把臉,又閉着眼深呼吸一下,鼓勵自己擁有重新面對他的勇氣,沒什麼大不了的,沈辛,你應該理智、平靜、且從容地面對他。
建設好自己的内心,她轉身回去,可下一秒剛剛建立的勇氣驟然魂飛魄散,因為吓得。
他倚在浴室門口,不知看了多久,瞧她被吓,嘴角弧度優雅且興味:“幫我吹頭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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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風機轟鳴作響,她被他抱坐在洗漱台面,任由她給他吹頭發,雖然她冷着一張臉,繃着唇線,并不情願。
她想到了冷臉洗内褲,這個讨厭的男人。
他的頭發柔軟且濃密,棕色頭發,不算太長,發尖微微卷翹,随意搭在額前和側臉時,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兩隻撐她身側的手臂将她的細瘦身軀完全包圍起來,她整張臉很認真,事實上是很認真地出神,她的臉頰毫無瑕疵,皮膚不是那種蒼白的,而是泛着健康的紅潤,像是牛乳裡摻兌了少許桃汁,看起來鮮潤可口。
吹風機關閉,四周歸于安靜,她将指尖插進他發間,撥弄兩下,又往後撩露出他光潔的額頭,以及英俊的眉眼,短暫看了兩秒,别過眼,“好了。”
弗雷德裡克不容她轉移視線,锢着下巴讓她面向自己,低眸與她四目相對,她會眼神慌亂,滿臉都在洩露不安情緒,内心并沒有她僞裝的那樣平靜。
簡直像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兔子,紅潤的唇近在咫尺,弗雷德裡克沒有克制自己,傾身湊近了過去,不過并沒有得逞,被她用手指擋住了。
剛剛的暧昧蕩然無存。
她的眉心驟然冷靜清醒,沒情緒地收回視線,跳下台面,走出浴室門口,“我們談談。”
卧室裡,她抱着雙臂站在窗前,弗雷德裡克太熟悉她,知曉那是一種防禦的姿态,她此刻非常沒有安全感,可是那種防禦異常的蒼白和單薄。
她試圖心平氣和地講道理:
“我在這裡生活的很好,也很安穩。”
“結婚涉及兩家家族利益,不會臨時改變。”
“請你尊重我的意願,離開這裡。”
她說了那麼多,弗雷德裡克卻對她的話自動忽略,隻回給了她言簡意赅的三個字。
“去退婚。”
語氣淡淡,發号施令般不容置疑,沈辛被這三個字砸得洩了氣,瞬間力氣全無。憋屈感啃噬着她的全身,也啃噬着她的勇氣。
她不可能因為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去背叛她的家族,她強撐着表明态度,“我說了,不會退婚。”
他走近她,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她微微抗拒的舉動反而被他攬得更緊,指腹摩挲着她腰背那根脊椎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帶上這枚破戒指去退婚,我給你的時間有限,最遲晚上八點前,退完婚回來。第二,你不需要出面,但從現在到明天都呆在我身邊,我會替你處理好一切。”
她瞳孔縮着:“我——”
話被他打斷:“我不想聽廢話,隻有二選一。”
“你逼我。”
“逼你?”他那低沉磁性的聲音貼着她的耳廓,又缥缈在空氣裡,“你去結婚,我回美國,死不相見,你跟他過一輩子,白頭到老,死也葬一起。這就是你想要的?”
“是嗎,沈辛,你說這是你想要的,我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