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間,蓦地對上一雙撐開的眸子,未散盡的驚恐和探尋的意味讓他陡然心驚,白玉般的手掌一滞,慢慢收了回去。
靈昭聲線喑啞:“醒啦?”
慕西月的視線從那雙泛紅的眼,掃至整個臉龐,陌生的男子,一張驚為天人的俊臉,如此眉眼,讓她一陣恍惚,是在哪裡見過麼?
怎麼會?
她自嘲起來,品貌如此出衆者,她便是不犯花癡,也不至于過目會忘。
男子的臉部線條緊繃,似是極度緊張,更讓她為之一震的是他眸中那隐忍的強烈情緒,,似渴盼到極緻,恐慌到極緻,又痛苦到極緻,她讀不懂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中還藏着什麼,但卻不受控制的被他的情緒感染,心中跟着酸澀,也生出不忍,竟忘了該有的疑惑,出口問:“你怎麼了?”
一聽這話,靈昭便怔住了,那眼眶似又紅了一些,眸中含着的淚水自行滾落幾顆,砸到了她的床被上,他唇瓣緊抿,微微側了臉,似不想讓對方看到他這副樣子,可又躲無可躲。
慕西月看着他,想再說點什麼,卻忽然感受到一側手掌的異樣溫度——她的手還握在對方手裡!
她觸電般地猛地收回,克制着那點不悅,問:“你是誰?”
靈昭手心一空,若有所失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目光掃過左手中指那枚金鑲紅玉珠的指環,很快便落回慕西月臉上。
似在打量她的眉、目、口、鼻,來回巡視。
慕西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覺得此人有些無禮,眉頭微蹙迎着他的視線,便看到男子的眼中露出一些疑惑和失落,這是何意?
不過,她想,她應該自報姓名,便主動道:“我叫慕西月,是崇吾門的門生。”
靈昭一愣,似被這幾個字提醒了什麼般,自顧自喃喃起來:“慕西月……對,你是崇吾門的慕西月,你叫慕西月。”
那臉色肉眼可見的灰敗下來。
似乎她的名字,也讓他很失望,慕西月有些無奈,這才問出心中疑惑:“你知道我?是你救了我嗎?西月謝過公子,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這男子雖穿了一身看似簡樸又廉價的藏青色衣衫,卻罩不住此人的挺拔英姿與絕塵氣度,那袖口處還短了一截,露出一截皓腕來,越發顯得此人孤高清貴。
顯然,他身上的衣服不合身,也許,并非他原有。
此人,絕不是普通人!
慕西月見他遲遲不答,釋然一笑,便想着下床。
她身上仍有些疼痛,她沖進火海裡救出那孩子母親之時,便渾身灼熱滾燙,呼吸喘不過氣來,加之頭疼欲裂,行動越發遲緩。後逃避不及,被那熔斷的梁柱砸中脊背,現醒來,還隐隐作痛。
下床的動作便不甚利索,她忍着痛意,要躬身穿鞋,卻被一隻橫出的手臂擋住。慕西月一頓,擡眸看他。
“阿炎是誰?”男子忽然發問,眼神急切,臉部緊繃。
慕西月疑惑:“阿炎?”
靈昭眸光不錯地注視着她,整個人似都提着般問:“你不知道阿炎?”
慕西月搖頭,“他是誰?”
靈昭的眸光頓暗,展眸便蓦地吼了起來:“可你明明喊了這個名字!”
突然的發作讓慕西月一驚,她看着他額前蹦出的青筋,沉下氣,問:“什麼時候?”
“昏迷的時候!”
靈昭泛紅的眼射向她,切切目光,含着無限期待,也克制巨大的驚慌,似在等一個于他而言很重要的解釋。
慕西月擰眉思索,相關記憶卻一片荒蕪,無奈道:“我想不起來。”
“我隻記得我好像做了個夢。”
其實是個噩夢,她記得夢裡的恐懼和心痛,她想不起細節,但心有餘悸,不願再提及。
靈昭喉嚨咽了咽,猛地抓住慕西月的手腕,力道大的讓她心慌,“告訴我!你夢到什麼了?!”
男子的手指似扣進了她的肉裡,直抵住那腕部骨頭,痛!
慕西月不悅,用力甩開他的手:“我說了想不起來!況且,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
靈昭頹然失色,愣在原地。
慕西月從他身邊經過,朝那閉着的房門走去。
未走出幾步,手腕便被人猛地扣住。
慕西月驚愕回頭,男子的雙手已抓上她的雙肩,用一種痛楚又極度隐忍的目光看着她,語氣接近乞求:“求你……告訴我。”
縱使再不滿,慕西月的心也硬不起來了,何況眼前人救了她的性命,她語氣放柔,眸光轉向他的手腕:“你先放開我。”
男子手掌一松,灼灼目光看向他。
“我隻記得,一場大火,死了很多人,包括一個女子……被活活燒死……旁的……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慕西月揉着額頭,頭痛再起,她似乎又聞到那骨肉燒焦的味道,呼吸也變得急促,額間冒出汗來,有些站立不穩。
靈昭本因是臉色慘白,撞見她痛苦的模樣,又忙将人扶住,讓她床邊坐下,想要喚人,頓了半晌,才道:“你,還好嗎?”
慕西月歇了會兒,露出個慘淡的笑容,輕輕壓下男子尚自虛托着她的雙臂,搖搖頭:“我沒事。”
靈昭自然感受到了她不着痕迹的保持距離,頓了下,确認道:“你怕火?”
慕西月微滞,輕笑:“算是吧,這種大火,誰不怕呢。”
她是修行人除魔者,整日在血海裡厮殺,若是把這點毛病暴露,她怕是早死過許多回了:這點防人之心還是要有的。
可靈昭卻沒忘記他将她帶出來時,她身上滾燙到異常的肌膚,她倒地之時,雖被四面大火緊圍,可真正挨到她身上的火焰也就那爬上她衣裙的一叢,不至于讓她通體滾燙到異常。
還是他暗中用冰魄凝為她退去灼熱的。
眼下她避重就輕,分明在撒謊。
或者說,她隻是,不相信自己。
“抱歉,沒幫到你。那聲阿炎,可能你聽錯了,又或許,隻是夢裡的出現過的某個人罷了,夢境嘛,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現,做不得真的。”
可能你聽錯了。
夢境嘛,做不得真的。
字字句句在靈昭腦中轟響,字字句句如一柄巨錘将他那顆懸着的心,連着那點荒誕的渴望一并敲得粉碎。
是麼?
又是……一場夢麼?
想想,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怎會再生出如此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