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懂,這份心意,放進心裡,壓了五百餘年,任它歲月流逝,它隻增不減,他對她的思念早已瘋狂扭曲,泛濫成災,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卻也成為他仍苟活在這世間唯一的念想,是他所有的苦、和甜。
慕西月将他的神色變幻收進眼裡,不免被他眼中的灼熱燙到,她感慨:“那她一定很愛你。”
靈昭聞言擡眸,眸中浸滿了淚水,無限凄然:“她不在了。”
慕西月後背一僵,垂了眸,再次無措,内心自責不已,好端端的,吟什麼詩。
她想安慰他,卻也覺得徒勞,摯愛的離去,又豈是她兩句安慰能濟事的。或許,說多錯多,反而适得其反,于是,她隻能閉嘴斂眸,靜靜地坐着。
“你……偶爾,像她。”盯着她看的那個人,卻忽然開了口。
慕西月心一抖,梗着脖子,端端地坐着,感覺到旁側的目光能把她盯穿,她瞬間想通了他的異常舉動,但這樣的目光讓她實在熬不住,她艱難開口:“我很抱歉,會讓你想起她。可是靈昭公子,我不是她,你不要這樣……看我。”
她站起身,匆匆忙走掉了。
留下靈昭坐在原地,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整個身心漸漸涼透,漸漸麻木。
是啊,像而已,終究不會是她。
傍晚時分,長木桌上,擺好了滿滿一桌子菜,炖的是現殺的雞,煎的是現抓的魚,炒的是菜園子現摘的蔬菜,老頭從鄰村打的酒也飄着醇香,樸實的一家子已經拿出最大的熱情來招待兩位救命恩人了。
慕西月被婦人拉着落座後,興兒又把他的大哥哥拉了過來,被一家人按在了慕西月旁邊的座位。
熱熱鬧鬧的一頓晚飯就開始了。
席上,婦人起頭,再次對兩位恩人表達了謝意,弄得慕西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就免不了要舉杯,她一碰到那酒杯心裡就有點怵,她想起那日在琉璃閣醉酒那日醜态百出的樁樁件件,那碰杯的手便忽地縮了回去。
她不是想掃大家的興,隻是怕萬一。
那婦人一家卻隻當她拘謹,左勸右勸,慕西月不好推卻,正在猶豫,那塞滿酒的杯子便被靈昭端了過去,一飲而盡。
看得那一家人直愣愣。
靈昭道:“她的這份我來喝。”
那家人方才瞪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家大小這才信了慕西月是個不能喝的,那邊夫婦兩個忙賠罪,知道是勉強了恩人。
靈昭還是臉沉如水,多餘的話一個字都不說。這家人似乎也習慣了他這副模樣。
慕西月則笑笑,不甚在意。隻是,靈昭突然為她擋酒,讓她有些意外,不由得看向靈昭。他雪白的脖頸上,竟爬上一層淡淡的紅,有些紮眼。
“你還好嗎?”她輕問。
“無事。”靈昭搖頭。
這一角的幾句低語落在那一家大小眼中,便個個眼含笑意,彼此間眉來眼去的,别提多欣慰了。
快散席的時候,慕西月和靈昭又先後說了明日要離開之事,一家人挽留不住,很是感傷。
慕西月最後再次叮囑讓他們以後注意用火,廚房啊、燃燈啊要如何如何規避起火,都一一提醒了,他們也是連連接應。
當晚,更深霧重。
各房的燈火早已熄滅多時,忽然,那緊閉的大門無聲息地向外打開了,一道黑影晃出,旋即,那雙開的房門又無聲息地合上了。
這是距離那戶人家數百裡之地,靈昭眨眼便閃到此地。
而他身前早有兩條人影恭候多時。
“主上!”
“主上!”
兩侍者齊聲呼喚。正是那日主動請纓要殺慕西月的兩位,男的叫蕭寒,天魔五侍中排第一,女的叫梨落,天魔五侍中排第二。
“何事?”
“江洲城的五天師盯得太緊,我們的人始終找不到突破口。”蕭寒彙報。
“想辦法把他們調開。”靈昭冷聲道。
“是!”
“還有我們新抓到了崇吾門的門徒三百。”梨落彙報。
“煉了。”
兩人又分别彙報了一些事物,都是一些瑣碎,靈昭便有些不耐煩了,類似雞毛蒜皮的小事,往日他們不知處理過多少了。他擡眸,面色更沉了:“到底想說什麼?”
蕭寒和梨落兩人對視一眼,互相點了頭,似下定決心般,最後梨落率先開口:“主上為何還留着那個慕西月?”她躬着身卻拿眼睛瞟他,一臉的謹慎與緊張。
靈昭卻靜默着,沒有回答。
“您知道的,她身懷‘護’的力量,若是被玄門利用,主上的五百年的夙願恐怕……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