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車裡的氣壓瞬間降至冰點。陳叔噤聲,目視前方,嘴上學着家裡的太太持續碎碎念,祈求各路神佛一定要保佑他。
在這度秒如年的時間單位裡,沒有人能說清具體過了多久。忽的,林千願冷笑一聲,“陳叔,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們隻是朋友。”
作為上了歲數的人表示不太理解年輕人這種交友方式,陳叔回望她,一個嘴快,“林小姐,照你這麼說的話,站在學校門口的姑娘是他女朋友啊?”
林千願眼眸微眯,不說話。
陳叔緊緊閉住嘴巴,内心又火速抱緊各路神佛大腿。
林千願收回視線,打開車門下車。
直到門被關上,陳叔才敢大口呼吸,他捂住心髒,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電話很快被人接通,他依舊是一臉的驚魂未定,“老婆老婆,你下次再去那個寺廟記得捎上我。林小姐簡直是太可怕了。”
“不不不,她變得更可怕了,要我說這還不如以前。”
“這麼下去,我遲早得患心髒病。哎呦我這心髒啊……”
車門又被人從外面打開,陳叔立即停下吐槽,捂住手機,謹慎地瞄向聲音來源。
林千願沒擡頭,從車裡拿出那袋糖之後,關門離開。
吳媽正站在門口迎接她,林千願側目瞥了一眼,未作停留,直接推門進屋。
吳媽見狀心下一驚,完了,明天又得打掃畫室了。她一邊搖頭一邊打算回去,剛走到玄關,卻看見林千願返了回來。
“小小姐,”她看清楚林千願臉上表情,甚至于已經忘記她聽不見,隻是出于某種本能地想要叫住她。
林千願站定在小樓門前的石獅子旁。
吳媽走過去,從口袋裡掏出紙筆,還沒來得及寫字——
“砰。”
是玻璃瓶掉地碎掉的聲音。
吳媽受到驚吓,手裡的紙筆随之掉落。
故意打碎玻璃的人面無表情地輕輕瞟她一眼,吳媽頓時失聲僵在原地,這樣的林千願讓她以為自己回到十年前。
小樓後院的花花草草在夏季極易招引蚊蟲。林千願很怕蟲,一次吃飯,她被蟲子吓到突然出聲,不知真相的宋文慈批評說:“大驚小怪,不知禮節。去,現在就去閣樓。”
吳媽站在一邊想辯解什麼,看見林千願一聲不吭地離座,終究沒走上前。
後來她趁着宋文慈在午休偷偷去往閣樓,閣樓裡不見人影,吳媽詫異,隻能折回後院。蹲在地上捉蟲的人忽然看向她,用着稚嫩的聲音問:“阿姨,它們有毒嗎?”
吳媽愣住片刻,“沒有。”
“哦。”
“小小姐,您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吳媽端着盤子走近她。
林千願攤開掌心,像在展示,語氣無比平靜地道,“阿姨,它們死了,”說完,她重新低下頭,喃喃自語,“怎麼這麼容易死掉,一點都不好玩。”
吳媽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小姐?”
“嗯?”林千願擡起頭,夏季的室外炎熱,她滿頭大汗,但那雙眼睛卻毫無溫度,看人和看蟲子屍體的眼神如出一轍。
吳媽驟然感到自己從頭到腳俱是一片寒意。
冷風從四面八方肆意襲來,人如同墜入冰窖。
“不許撿。”
命令完這句,林千願轉身離開。
小樓門前的石獅子往外悠悠吐着泉水,噴泉池裡盛不下的水珠噴濺至外面,打濕了滾落一地的糖果。
今夜的天空無月也無星星,一片暗沉之下裹挾着一股潮濕氣息,久久不散。
裴蘭清一直等到看不見車影才回校,通過那條人行道,他收到張樹芮發的信息,拜托他上來時帶瓶飲料,張樹芮表示自己現在不想下樓。
裴蘭清笑了笑,低頭回好,他刷卡進入校園。
“裴蘭清,”宋珏跟在他身後,閘機打開,她幾步走至他眼前。
不似傍晚那回,她這次沒有吞吐,直接開口問道:“剛才那個是你女朋友?”
“不是,”裴蘭清放下手機。
宋珏點點頭,沒有那麼多的好奇心去深究,她擡起頭看着他,“你知道這事吧?我喜歡你。”
裴蘭清忽然正色,而後禮貌地朝她笑了下,“現在确定了。”
宋珏不由得自嘲。
原來他能感受得到,隻不過她沒有勇氣說出口,他便替她留下這份自尊。
“那你呢,你什麼想法?”
裴蘭清準備開口,宋珏卻突然轉移放在他臉上的視線,大方地笑,“不用回答了。我就是和你說聲,畢竟此時此刻起,我不再喜歡你了。”
她說得如此豁然,裴蘭清自然也笑得磊落,“好,我知道了。作為同學,有幸能夠祝你以後更加優秀,遇見更加契合的同伴。”
宋珏聽完禁不住笑起來,“你也是。”
“好了,”她要講的話都講完了,繞過他,像在校園路上偶然遇見普通同學那般打招呼,“我得回宿舍了,拜拜,”說完,宋珏擡步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
裴蘭清沒有看她,而是繼續向前。他微低頭,接着回複張樹芮的信息。
短短幾分鐘,張樹芮又提出了新的要求,拜托裴蘭清買飲料的同時再帶桶泡面,哦,還要一根火腿腸。
群裡剛和他一起吃過晚飯的室友憋不住發聲。
戴曉宇:【你是豬嗎?不是剛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