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這麼笃定,助理卻神色微頓,【要是他不同意怎麼辦?】
林千願像是事先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也思考了一會兒,随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覺得我找你過來是需要你幹什麼的?”
“……”助理沒有勇氣繼續發言。
林千願站起身,給了個不算答案的答案,“砸錢吧。他應該會需要。”
助理點點頭,禮貌回應:“好的。”
林千願撿起閣樓地闆上的那把刀,在手裡掂了掂,本能地想用指腹檢驗刀尖是否鋒利,腦海中無端浮現裴蘭清白天那幾句話,她輕啧一聲,隻好放棄。
吳媽上來的時候,林千願還正在望着畫架上的畫出神。
吳媽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時間久了,她早已對林千願割畫這件事習以為常。之所以上樓,是因為覺得哪裡奇怪。
她今天在後院提心吊膽了一天,生怕林千願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她從不清楚她做事的底線在哪裡。即便此時明确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竟還是提心吊膽的,畢竟沒人說得準以後。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半晌,林千願忽然開口:“阿姨,我讨厭畫裡這個人物。不對,是厭惡。”
因為她多情。
吳媽自然不知道畫裡的是誰,林千願也沒有打算過多解釋,她擡頭朝她笑,“裴老師和我一樣。”
林千願低下頭,喃喃道:“還好他和我一樣。”說完,她自顧自地取下畫,不想多看一眼,“扔了吧。”
吳媽點頭應好。
“對了,”林千願叫住她,“門前的玻璃碎片也要打掃。”
吳媽還沒忘記那晚的場景,放下畫,折回來,問道:【小小姐,您還要那些糖嗎?】
林千願一臉莫名,“我已經撿回來了。”
吳媽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應道:“好好好,這就好。”
臨下樓前,她又轉頭望她一眼,看她忙着複習功課,吳媽收回目光,抱着畫下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近來的她頻頻感到自己仿佛從未了解過這個孩子。
她以前隻是覺得林千願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不會笑也不會哭,任怎麼打罵都不吭聲。整個人特别倔,從不肯主動低頭,心裡面一點都不服輸。
可說到底,不過也是個可憐孩子,從小就孤孤單單一人,自言自語是常事。她都看出來了,宋小姐想要控制小小姐的一生,大事小事都要安排,甚至是生死。
小小姐一旦不服從,日子便不會好過,接着就是小小姐越不好過,宋小姐就會越開心。
宋小姐說,這是懲罰,罪有應得。
小小姐也是幸運一回,雖然耳朵聽不見,但好歹撿回一條命。
吳媽歎了口氣,人怎麼可能會沒有情緒?隻是不敢表露出來而已。
她扔了畫,妹妹追過來,蹲在畫裡,勢必是要在這兒安家的架勢。吳媽念叨着進屋,“真是個讨債鬼。知道了,還有你沒喂。”
第二天上午,裴蘭清如約到達小樓,為了補上昨天耽誤的課時。
林千願坐在石獅旁等他,一見到他,她便朝他伸出手,也不說話。
裴蘭清想了下,笑着從書包裡拿出昨天的玻璃瓶,瓶子裡裝滿了閃閃發光的糖果。
林千願心裡愉悅但面上不顯,淡淡定定地點頭,“還可以吧。”
裴蘭清算是差不多摸清了她說話套路。對于任何事情,她都不會說出滿意,而是願意用“還可以”,“還好”,“還行”這類的程度詞代替,生怕别人知曉她的喜好。
林千願換下書桌上的玻璃瓶,寫試卷之餘,看見裴蘭清在複習專業課,她帶有探索欲地靠過去一起看。
裴蘭清注意到她的動作,想問她自己的作業寫完了嗎?轉眸瞧她讀得這麼認真,他又選擇默不作聲,随她去了。
書上文字确實都是中文,不過一個句子好長,主謂賓都要劃分半天,林千願放棄了,轉而問道:【你要期末考試了嗎?】
她還是喜歡用筆和他溝通。
【嗯。】
【這很難?】
【沒有。】
林千願突發奇想,【你以後是不是從事與法律有關的工作?】
從選擇讀法的那刻起,裴蘭清就沒想過别的就業規劃,他點點頭,“是。”
林千願忽然笑了起來,【裴老師,那我們應該會很有緣分。】
裴蘭清看向她,眼神裡帶有不解。
林千願聳聳肩,大大方方地說明:【即使我現在不認識你,以後總會碰到你的。】
說完,她還認真地想了想,好像不論在什麼場景遇見他,她都會很尴尬。
因為他很有可能不願意多搭理她。
裴蘭清一直沒有說話,林千願頓時笑了一下,緩解這略顯低迷的氣氛,“裴老師,我不是指其他的。就……比如我會是你的當事人?”
林千願讪讪添上一句,“你知道的吧?美術畫作特别容易被人抄襲,這種情況算是侵權嗎?”
裴蘭清終于移開放在她臉上的視線,“嗯,”他不是個糾結的性格,坦言解釋:【不要做這種假設。無論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隻要我能夠用專業知識幫到你,自然很好,但請不要提前預想。】
裴蘭清寫字的動作停了一下,【我不希望你以後會遇上什麼麻煩。】
林千願圈住“麻煩”這兩個字,筆尖停留,嘴巴卻遲遲沒有張開。
他總會說一些讓她無法回應的話語。
心底陌生的情愫悄然堆積,林千願不知道阈值在哪兒,因而說不清楚何時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