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左右,手術結束,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從裡面走出來。
吳媽蓦地停住腳,上前幾步,“醫生,”她的嗓音在發抖,“請問我家小姐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舒了一口氣,“手術一切順利,但接下來的24小時是關鍵期,需要重點觀察患者是否出現面神經損傷或者顱内出血。”
吳媽的腿瞬間軟了,醫生見狀寬慰了她幾句,見她沒那麼害怕,他才離開。
梁司禹扶着吳媽坐下,吳媽誠惶誠恐地擺手拒絕,勉強擠出一抹笑,“謝謝您,我沒事。”
梁司禹也是太久沒開口了,神經長時間地緊繃着,倏忽放松下來,他遲緩搖頭,“不用謝。”
林千願身上的麻醉沒退,還在手術室裡。時間太晚,吳媽詢問梁司禹要不要先行離開?
梁司禹婉拒,一直在外面坐到林千願轉進重症監護室,他才聯系司機回家。
帝都的春天即将真正到臨,氣溫逐漸回升,病房外的玉蘭開得正盛,風一吹,簌簌作響。
陳叔又一次送吳媽來到醫院,他習慣性地問道:“今天能探望林小姐了嗎?”
林千願已經在重症監護室裡住了三天,完全禁止探視。吳媽整日以淚洗面,她不懂醫療流程,她隻明白,住在這種病房的病人随時會有生命危險。
林千願是她看着長大的。
吳媽低下頭,避免别人看見她的眼睛,“快了,”說完,她走進醫院。
吳媽坐在病房外的家屬等候區,什麼也不做,僅是留在這裡陪伴,慰藉心靈。
中途,季院長來過一次,吳媽知道他與林千願的關系,起身問好。
季院長看她一眼,良久,撫慰一笑,“暫時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最遲明天,她便會轉入普通病房。”他似感慨般地來了一句,“這孩子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吳媽怔愣着聽完,連連彎下身,向他表示感激,“謝謝,謝謝。”
護士照例進去記錄林千願的生命體征,放下記錄表,用手指按壓的方式檢查她的面部神經。
林千願醒了,睜着眼睛,眼角微微濕潤。她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車禍那天。
大年初六,這是宋文慈的生日,中午十二點多,她坐在閣樓,發信息和梁司禹商量着今年該送什麼禮物。
梁司禹:【你真的要送?】
宋阿姨每次都不喜歡林千願送的東西,林千願嘴上不說,心裡卻特别沮喪。
林千願放下筆,咬牙切齒地發過去一條語音,“梁司禹,你有沒有搞錯?她是我親媽,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吧?”
梁司禹聽完頓時汗顔,他還能夠說些什麼,幾秒後,他又聽見林千願頗不在乎地補充一句,“就當我孝敬她每年都願意養我喽。”
“承蒙不棄。”
養?哪有母親是這麼對待自己親生孩子的?梁司禹憤憤不平,“你也真是好養活。”
林千願:【不然怎麼辦?】
“……”梁司禹一時竟無言以對,她說的有理,于是他絞盡腦汁,提供一個建議,“送蛋糕?她不要,你還能留給自己吃。”
“蛋糕?宋女士不得殺了我?”
梁司禹給她發了個加油的表情包,【怎麼會?全世界過生日的人都吃蛋糕。】
哦,對,她這個唯身材主義者從來不碰這些。
梁司禹繼續給她發加油,【記得讓商家多送點蠟燭,用來許願。】
【全世界過生日的人都會許願。】
梁司禹:【不過你這邊不一樣。】
林千願:【?】
梁司禹:【殺你的時候比較方便,因為燭光很亮,人能看得清。】
“……”林千願真的不想罵人,可她對面這個壓根不是人,【滾。】
梁司禹抱着肚子,笑得樂不可支。沒過一會兒,他看見林千願發來一張圖片,【已下單。】
梁司禹挑了下眉,連發三個贊。
林千願走出閣樓,打算回卧室午睡完再去取蛋糕。路過宋文慈的房間,她不覺往那邊看了一眼,房門仍舊緊閉。
自從林複生不再一周三次來這裡後,林千願時常聽見他們在電話裡争吵的聲音,後來,争吵聲就變成了宋文慈一個人的暴躁狂怒。
畫室的地上鋪滿林複生新情人的照片,每一張都被人用腳踩過,沾滿了绛紅顔料。
林千願轉回頭。
她這才意識到,宋文慈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走出房門,小樓裡面格外安靜。
也不算太不尋常,她關上門,躺到床上休息。因為害怕自己睡過頭,林千願在睡前訂了鬧鐘,沒等聽見鬧鐘響聲,她已然睜開眼,望向自己的床邊。
果不其然,宋文慈就坐在那裡,看她醒了,她朝她伸出手,準備輕撫她的臉龐。
和以前的每一個日夜一樣,林千願下意識地轉臉躲開。
這回,宋文慈沒有強迫她,慢慢停下,收回手。離開之前,她扔下一句,“你陪我出去一趟。”
林千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閉上眼,不動聲色地緩了一會兒。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兒,仿佛很鄭重,不滿意林千願穿的衣服,她便自己去給她挑。挑完,她把林千願按在梳妝台前,替她化妝。
宋文慈溫和的時候滿目皆是柔情,似水,體貼地照料到她每一處。
林千願的手機收到“蛋糕已做好”的提醒,她和宋文慈說自己落了東西在一樓,還沒想好具體該怎麼編,宋文慈卻也不多問,隻是俯身替她戴好耳環,“去吧。”
林千願去了後院,打電話和蛋糕店的老闆溝通,她說自己得晚點才有空去取。老闆很好說話,表示蛋糕會保存完好,直至她過來。
林千願笑了笑,說了句謝謝。
老闆回說不用謝,并祝她生日快樂。
林千願沒有多解釋,挂斷電話。
一邊的吳媽放下蝴蝶蘭,好奇地看過去,“小小姐,您是不是買了什麼東西要送給小姐?”
林千願眼眸忽亮,似小朋友一般,幼稚地趴到她耳邊,放輕聲音,偷偷和她講:“阿姨,您得替我保守秘密。”
吳媽點點頭,極為配合,“您說。”
林千願彎了眉眼,坦誠告知,“是生日蛋糕。”
吳媽聞言,不禁誇贊說:“蛋糕好啊,這下也像是在過生日了。”說完,她笑着問她,“您和小姐今晚是不是不回來吃飯?”
林千願也不清楚,宋文慈之前過生日的時候都是和林複生在一起,但她猜測是這樣,所以她重重點頭。
吳媽的視線在她身上繞了一圈,“小小姐,您今天很漂亮。”
林千願低頭看了看自己,宋文慈沒有強制她穿上旗袍,而是挑了一身白色緞面長裙,僅領口綴有一圈珍珠,其餘再無任何裝飾,腰線收緊,很素很簡約,同時也最能襯托出她的氣質,端莊高貴。
林千願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環,難得羞赧,不說話。
吳媽注意到宋文慈已經下樓,笑着催促,“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