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瓢潑的雨聲中,客廳的地毯上躺着的是——
睡姿略顯文靜的林千禮,以及将其中一條腿橫跨在他的腰腹上、四仰八叉的向似錦。
“砰、砰、砰——”
穿透厚重的雨幕,黃銅門被拍得嗡嗡作響。
門鈴的聲響混在一片嘈雜聲中,也顯得并不那麼刺耳了。
向似錦睡眠一向很好,隻要睡着了,就是天上打雷,她也不醒。
而淺眠的林千禮,在重壓與拍門聲兩種催促中,先一步醒來。
他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就下意識地擡手去推壓在自己身上的重物。
可他的手剛接觸到少女薄薄的睡衣,那細膩的溫熱直達林千禮的掌心,一瞬間——他打了個激靈。
拍門聲和門鈴聲更清晰了,其中似乎還夾雜着幾聲熟悉的呼喚。
林千禮将向似錦不安分的四肢重新塞回毛毯之下,走向了大門。
黃銅門之外,是向越吟。
向越吟在見到林千禮的一瞬間,脫口而出,“似錦呢?”
向越吟的模樣不算好,他似乎淋過雨,發梢濕透了。
他穿着襯衫的半個肩,也顯得濕漉漉的。
他神情焦急,雨珠順着發梢滑落,途經他緊蹙的眉心。
向越吟皺着眉,對上了林千禮尚且迷糊的雙眼。
向越吟又重複了一遍,“她在哪兒?”
林千禮微啟唇瓣,“在……”
“林千禮,你站這兒幹嘛呢?”
向似錦剛睡醒有些黏糊的聲音,從林千禮的身後傳來。
向越吟越過黃銅門,看見了穿着睡衣,仍舊抱着長抱枕的向似錦,正懵懂地揉着她惺忪的睡眼。
在确定門外站着的人是向越吟後,才後知後覺地又補了一句,“哥?”
她頓了頓,輕聲說:“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
黃銅門打開的瞬間,湧入屋内的除了屋外咆哮的大雨聲,還有因為狂風帶來的秋的凜冽。
向似錦迷糊中用身上的毯子将自己裹了起來。
可寒意已經驅散了她大半的睡意,她朦朦胧胧地從地毯上坐起,恍惚間似乎聽見了向越吟在喊自己。
哥?
向似錦睜開了雙眼,目之所及卻沒有林千禮的身影。
她揉了揉睡得淩亂的頭發,下意識地抱起了懷中的枕頭,站了起來。
這時,向似錦才注意到了大敞的黃銅門,以及擋住了黃銅門的林千禮。
依稀間,她聽清了門外的來人。
向似錦睡眼惺忪地從林千禮的身後探出了腦袋——
來人在看見向似錦出現的一瞬間,平靜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向越吟冰冷的目光先是掃過向似錦淩亂的頭發、懷中熟悉的枕頭,最後與向似錦一臉懵的目光相交。
凜冽的秋風拂過向似錦的面頰,激得她一哆嗦,但她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這份哆嗦究竟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向越吟的眼神。
向似錦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聲,“哥?”
“……”
沒有得到向越吟的回應。
向越吟隻是生硬地将目光從向似錦的身上移開,然後悄然落在了林千禮的身上。
那四目相交的短短數十秒,向似錦感覺空氣都仿佛停滞了。
怎麼回事?
他倆一大早的杵在這裡當風幹鴨脖呢?
向似錦皺了皺眉,降溫帶來的冷空氣已經将她起床前最後一絲糊塗吹散了。
她奇怪地看了看面色平靜的林千禮,又奇怪地瞅了瞅臉色鐵青的向越吟。
向似錦:?
她忍不住開口:“你倆幹嘛呢?不冷嗎?為什麼……”
話音未落,向越吟的聲音就粗暴地打斷了她。
“跟我回家。”
向越吟很少生氣,并且極少對家人生氣,至少長大以後的他是這樣。
因此,當向越吟冷冰冰的字眼砸在向似錦身上的一瞬間,她腦袋上的問号更大了。
向似錦擡眸看了一眼林千禮,回應她的也隻是林千禮平靜如水的眼眸。
林千禮什麼話也沒說,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将向似錦攔在身後,但卻像是想起了什麼,手擡起了又放下。
“愣着幹什麼?我說,和我回家。”
向越吟突然提高的音量讓向似錦下意識一哆嗦。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先跟向越吟回家。
但向似錦的步子剛邁出兩步,林千禮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林千禮從玄關處拿了把傘,塞給了向似錦,說:“記得撐傘。”
“好。”
淅淅瀝瀝的雨點砸在身上的冰涼觸感,遠不如此刻林千禮拉住向似錦手腕的那隻手刺眼。
而更刺眼的,是向似錦并沒有甩開那隻手。
向越吟動了動唇,内心不滿的情緒幾乎要順着唇縫溢出。
但當他看見向似錦撐起傘奔向自己的時候,又恍然覺得……
至少不該是現在。
向似錦再遲鈍,也察覺出了向越吟心情的不快。
可是她并不知道向越吟不快的緣由。
她撐着傘,快步跑到向越吟的身邊,将其中一大半的傘分給了正在淋雨的向越吟。
她臉上帶着自然的笑容,全然沒有顧及那傾斜的雨水将她的發絲打濕。
雨中,向似錦讨好的笑容有些刺眼。
就好像……
就好像向似錦五歲那年,他失手将向似錦推下樓梯後,向似錦額頭流着血,卻仍舊看向他的那張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