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間,向似錦那雙含笑的眼眸在看着自己。
她因為爬樹而顯得有些髒兮兮的小手,正一手抓着一顆青綠色的芒果。
似乎……她還正打算将芒果朝自己的方向丢過來。
八歲的向越吟察覺到了向似錦突然勾起的一抹壞笑,然後那顆較大的綠色芒果,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朝他丢來——
疼痛,落在了向越吟的腦門上,紅色的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在了他潔淨的額頭上。
有仇必報向似錦,用一顆尚未成熟的芒果,還擊了向越吟的失手。
五歲向似錦的笑容還曆曆在目,在向越吟愣神間,倏地與眼前十六歲的向似錦笑容重疊。
他聽見向似錦說:“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決定一會兒去福利院摘倆芒果,咱們一人一顆。”
他也聽見了自己笑着應道:“你可得了吧,人好不容易挺過了台風的摧殘,結果還躲不開你這小饞貓的嘴。”
“哼,我能把它吃秃了。”
他們的争吵,似乎再一次終結于那棵芒果樹。
·
四号,台風正式從甯城過境。
比前幾年還要迅猛的風,給甯城帶來了不少直觀的損害。
而其中與向似錦最近的,便是那在廚房窗前剛栽種沒多久的小樹被狂風攔腰折斷。
向似錦從卧室的窗口往外探去——
密布的烏雲和肆意的暴雨,都被這場台風帶走了。留下的,是破開氤氲,重新灑向甯城的朝陽。
向似錦嗅了嗅,聞見了雨後的潮濕。
她用提前準備的小橡皮,抛向了林千禮緊閉的窗戶。
橡皮剛飛到半空中,那緊閉的窗戶突然被打開——
然後,非常微弱的一聲“咚”,橡皮落在了林千禮的腦袋上。
林千禮還迷瞪着兩隻眼睛,他隻是聽見了向似錦打開窗戶的聲音,然後憑借身體最原始的本能,起床、下床、然後推開了窗戶。
在林千禮的幻想當中,喚醒他一夜困倦的,應該是比朝陽還要絢爛的——向似錦的微笑;
而不是這個砸在他腦袋上,被向似錦用得黢黑的橡皮。
林千禮半眯着眼,感受到了自己腦門上跳動的青筋。
“噗——”
那一連串準備叫醒林千禮的稱号,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打破。
向似錦看着林千禮一臉的黑線,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聲剛起的第一下,林千禮睜開了惺忪的雙眼;
笑聲起來的第二下,向似錦對上了林千禮幽怨的目光;
克制的笑聲在哀怨的眼神中逐漸轉換成了“哈哈哈哈——”的放肆大笑後,林千禮終于開口了。
他撿起了落在自己身邊的黑橡皮,看向向似錦,“你這橡皮用得也太黑了吧……”
“哼。”
向似錦笑着輕哼了一聲,傲嬌地揚起了頭,“小黑橡皮砸小黑土豆,剛剛好~”
林千禮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有氣無力地白了向似錦一眼。
向似錦:“你昨晚幾點睡的?”
林千禮撓了撓淩亂的頭發,恍恍惚惚地舉起了右手,比了個“2”,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最後他修長的五指,愣是在半空中從“2”比到了“4”,才堪堪停下。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嘟囔道:“四點或者四點半吧……還差作文沒寫,今晚回來補一下……”
在台風過境的當晚,林千禮就接到了鄧瓊安的電話。
在電話中鄧瓊安告訴林千禮,自己已經提前安排了五号往後三天假期的各種輔導班。
聲樂、舞蹈、形體等等課程,擠占了林千禮屬于自己的時間。
他不得不在短短的兩天時間内,完成三中布置的所有假期作業。
林千禮覺得,他就好像是那滾輪上飛奔的倉鼠,摔倒也不要緊的,隻要他能繼續跟着轉下去就對了。
聞言,向似錦猶豫了片刻,才輕聲道:“要不你今天就别去了吧?”
她頓了頓,“念真說她家的地這次台風天損失不大,再加上我哥也會和我一起去,應該活兒不多。”
四号,是鄧瓊安留給林千禮的時間。
四号,也是向似錦分給林千禮的時間。
“我要去。”
林千禮突然蹭的一下站直了,那雙先前對話中一直有氣無力的桃花眼突然瞪得老大,顯得精神奕奕。
他語速飛快,“我時刻準備着下地幹活,我已經醒了!”
在向似錦與其他之間,林千禮向來不用猶豫。
他話音未落,就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在窗戶這個小角看不見的地方,傳來了林千禮的聲音——
“我一會兒在樓下等你們。”
這也……太積極了吧。
林千禮一溜煙消失的背影,與他方才半死不活的困倦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向似錦被他的舉動驚在了原地,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了一句,
“念真家附近的油菜花地有這麼吸引這小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