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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埂上尋找柳念真的時候,向似錦一眼就發現了林千禮。
在她與向越吟玩着幼稚的“你追我跑”時,林千禮并沒有選擇加入兩兄妹之間的玩鬧,而是選擇了獨處。
他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較高一些的田埂上,身前是即将夕陽西下的落日。
火燒似的晚霞将半個天空染紅,落日的餘晖照耀在田埂之上,給整片田地鍍上了一層橘紅色。
在這一片橘紅中,沉默、安靜的林千禮卻并沒有顯得格格不入,相反,他更像是這片曠野之上的點睛之筆。
林千禮反手撐在身後,身上那件帶着潮濕氣息的襯衫被丢在了一邊。
傍晚舒适的晚風吹動了他散落在耳側的碎發,也隐隐吹動他身上那件寬松的白背心。
向似錦站在距離林千禮大約二百米的位置,靜靜地看着他。
明豔的晚霞遍布在天空中的每一個角落,形态各異。
高懸的落日将凜冽的秋風也染上了一絲暖意——
他在想什麼呢?
向似錦靜靜地打量着坐在田埂之上的林千禮,午後秋風吹動額前的發絲,卻無法模糊向似錦眼中的林千禮。
林千禮沉默着。
他既沒有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甯靜,也沒有像往日面對他人時的溫柔笑容,隻有最平靜的目光——
正怔怔地望向那遠方最火紅的地平線。
此時此刻的林千禮究竟在想些什麼?
向似錦眨了眨眼。
是那還沒有寫完的語文作文?還是明天就要開始的無止境的課外輔導班?又或是一些現在的她還看不見的東西……
向似錦思索了片刻,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但她卻能夠很清晰地察覺到——
林千禮很孤獨。
向似錦鬼使神差地朝林千禮的方向走去,那從荒地中冒出的雜草,細細簌簌地撫過向似錦挽起褲腿的小腿皮膚。
有些癢,還有些疼。
可這些外在的痛感,非但沒有讓向似錦停下腳步,反而讓她腳下的步子更堅定了。
在距離林千禮大約還有五十米距離的位置,向似錦輕輕停下了腳步。
那跟着她在清晨經曆了公交車的颠簸、在午後窩在林千禮挎包中酣然入睡、後又在向似錦脖頸上晃蕩了一圈又一圈田埂的相機,被向似錦抓在掌心。
向似錦使用相機的手法有些生澀,甚至此刻的她對于攝影的構圖都一竅不通。
但就是莫名的……
想留下眼前這個畫面——
那發絲與衣擺都被秋風吹起的少年人,落日的餘晖給他的四周鍍上了一層若隐若現的金邊。
他沉默地坐在田埂之上,深邃的眼眸間倒映出了遙遠的光。
林千禮似乎聽見了什麼動靜,轉過了頭。
那布滿了晚霞的眼底中,出現了新的光。
與手中相機的快門聲一同響起的,還有林千禮那不自覺彎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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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遷移,灑在田埂上的光更多了,卻并不灼人。
向越吟靜靜地站在原地,水珠順着他的下颌和指尖滴落在地。
在他目之所及的不遠處,是肩并肩坐着的兩人。
隔得太遠了,遠到向越吟有些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但他能夠看見,看見拿着相機的那個小人,擡手敲了另一個小人的手臂。
而被敲的那人,沒有氣惱、沒有紅眼,隻有笑,笑意漾在他的臉上,一掃方才的孤寂。
隔得很近,近到向越吟根本不用靠近,就能夠知道他們談話的内容——
那是少女曾揚言要拍下對她而言有重要意義的開山作。
這就是你想要拍下的重要的人嗎?
細碎的風吹動向越吟眉間的碎發,也吹幹了他掌心不斷滴落的水珠。
向越吟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他又憑什麼重要呢?
“她好像總是能夠看見他。”
柳念真手上端着奶奶去附近小賣鋪買來的新鮮水果,切好的水果碼在瓷盤中,有些涼。
她順着向越吟的目光看去,自顧自地說:“哪怕林千禮根本沒有介入你們兄妹之間,從一開始就早早地退到一旁,但似錦還是能看見他。”
柳念真輕笑了一聲,眼底閃過了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她不過是能夠看見所有人。”
向越吟默默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
兩個小人湊在一起的畫面,在落日的餘晖照耀下,竟顯得有些刺眼。
向越吟又重複了一遍,“不是似錦能夠看見他,而是似錦能夠看見所有人。”
“她能夠看見我,也看見了你。”
向越吟頓了頓,“自然也能夠看見林千禮。”
“我們在她眼中沒有任何區别。”
不過是她眼中,同樣的千萬分之一。
柳念真終于收回了看向向似錦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看向了自說自話的向越吟。
她輕聲道:“是嗎?”
“當然。”
向越吟話音剛落,那在田埂上的少女就站了起來。
她手中抓着相機,臉上洋溢着比晚霞還要絢爛的笑容,向兩人奔來。
向似錦高喊着,“念真!哥!給你們看我剛才拍的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