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越吟話音落下，兩人之間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向似錦微微垂眸，任憑杯中溢出的熱氣灑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雙眼。
感覺有些不對，她卻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對于林千禮和對于柳念真的那種占有欲，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反常的模樣，被向越吟收在眼底。
向越吟繼續說：“似錦，道理我們都明白的。雖然每一個朋友都很重要，但是朋友畢竟不是家人，不能永遠走在同一條路上的，在該放手的時候放手，才足夠體面，這樣也不會影響你們之後的感情。”
向似錦沒吭聲。
“而且……”
向越吟頓了頓補充道：“我看你描述的那樣，我感覺，念真不會是喜歡千禮吧？”
握着水杯的五指倏地收緊，向似錦茫然地擡起頭，對上了向越吟調笑的目光。
她想咧嘴笑一笑，但卻覺得唇角千斤重。
向越吟這種關于占有欲的解釋，非但沒有讓向似錦心中的不快消下去半分，反而更濃了些。
她看見了向越吟眼中的笑意，有些麻木機械地擡起自己的雙手，随後用十指重重拍打了兩下自己唇周的臉。
你為什麼不笑？
她看向向越吟，你為什麼不能像哥哥一樣笑？
“難道不是嗎？”
向越吟的聲音再度響起，帶着一絲逼迫向似錦承認的追問，“你都說了，念真平時隻和你待在一起，也不怎麼和其他人一起來往。說不定是上次國慶，去念真家裡幹農活的時候，他們關系親近了一點，然後又借着這次元旦的話劇表演，兩個人朝夕相處，沒有點什麼也難吧……”
“照你說的，念真都會動手去捶千禮的手臂了，這種關系相當親近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而且千禮也沒躲不是嗎？”
他躲了嗎？
向似錦在心中問自己。
她不知道——她沒看見，那天離得太遠了，她隻能夠看見那天念真用拳頭輕輕捶林千禮的畫面，以及林千禮臉上有些錯愕的羞赧。
這麼一想，向似錦感覺更堵得慌了。
她猛地端起手中的水杯，熱水順着喉道流下，炙熱的痛感，讓她清醒了一點。
向似錦擡頭對上了向越吟仍舊笑顔盈盈的目光——你笑得那麼歡做什麼？
但她沒有選擇将這句吐槽說出，而是應道：“不知道。”
“我看很有可能他們就是互相喜歡。”
向越吟武斷地下了定論，“如果不是互相喜歡，多半也是有好感了，你作為他們之間最好的朋友，應該選擇支持啊，而不是自己在這裡為了心裡那點不成熟的小九九不痛快。”
他輕松地站了起來，拍了拍向似錦的肩，“似錦啊似錦，沒有你哥我可怎麼辦啊。我這知心大哥當得還算稱職吧？”
“呸！一點也不知心。”
向似錦白了向越吟一眼，從餐桌上起身，“我要回去寫假期作業了，再見知心大哥。”
“這假期才剛開始啊？”
“就是剛開始才要把作業都寫完了。”
向似錦沒回頭，撸了撸袖子，“就差一篇作文！今晚結束，然後開始刷套卷！”
向似錦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樓梯口，向越吟那揚起的嘴角，卻随着她消失在轉角的背影，一同消失。
·
向似錦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就是在離開前被自己滾作一團的被子。
這場和向越吟的談話，非但沒能解開向似錦心上的煩悶，反而加劇了。
她若有所思地走到桌邊坐下，然後盯着面前剛開了一個頭的議論文，輕聲道：“他們互相喜歡嗎……？”
中性筆快速地在作文紙上落下兩行毫無邏輯的開頭，向似錦沉默了一會兒，又匆匆将那段話劃掉。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有些粗糙的紙面上點着，口中咬着中性筆的另一端。
向似錦突然開口：“寫不出來。”
她頓了頓，将作文紙一推，“完蛋啦，我的腦袋也漏電了，完全寫不出來啊——”
額頭壓在作文紙上，鼻間噴出的氣息将薄薄的紙張吹得微微晃動。
好一會兒，向似錦才從桌上擡起頭，一把拿下了黏在臉上的作文紙，“明天再寫吧。”
說着，她翻開了提前放在桌面上的《動物農場》。
可是，這些往日對于向似錦而言相當熟稔的字體，湧進眼睛的時候，卻讓她覺得陌生。
向似錦強迫着自己又看了兩行——
好吧，一行都看不下去。
她無奈地撇了撇嘴，拉開了抽屜，找到了那個最開始被自己塞進抽屜中的亞克力保護套。
保護套之下，是那天夕陽西下，林千禮望着自己的笑臉。
向似錦将相片從保護套中抽了出來，迎着台燈的光線，對上了林千禮的笑容。
她猶豫了片刻，擡手用指尖戳了戳畫面中林千禮的笑容，嘟囔道：“都怪你！”
說完，向似錦打開那本看了一點的《動物農場》，将林千禮的照片塞進書中當起了書簽。
随後，她認命地喝了一口放在桌面上已經涼透了的冰水，開始寫起了作文。
半小時後，在靠近八百字那一行标識時，向似錦潦草地寫下了結尾。
她仰靠在椅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向似錦的耳畔響起了熟悉的敲窗聲。
她踱步來到窗邊。
林千禮緊蹙的眉心，也随着窗戶打開的瞬間，消散了。
不知道為什麼，向似錦在看見林千禮那張臉的一瞬間，就氣不打一處來。
腦海中猛地想起了林千禮在表演話劇時，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兩個同學的對話——
“那個叫雪球的，演得不錯啊。長得還挺帥。”
“你不認識他啊？”
“嗯？是誰？”
“高二三班林千禮啊，去年元旦晚會，唱歌彈吉他的那個！去年我都上桌了，你沒上桌嗎？”
“去年元旦晚會我生病，請假了。”
“噢，原來如此，但我建議你看看得了，别亂想。”
“咋？我也沒亂想啊……”女生不滿地瞥了一眼她的同伴。
“你不知道啊，他媽可兇了，聽說去年表演之前，在走廊上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這麼可怕……”
後來，她們還進行了很多的對話。
也是這些茶餘飯後的閑談，讓向似錦無意間意識到——那個她眼中黑黢黢的小哭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了校園内有一定話題度的焦點。
向似錦雙手環在胸前，不滿地撅起嘴，看向林千禮，然後——
“哼。”
林千禮眉頭微蹙，“怎麼了？”
“哼。”
向似錦沒回答，又哼了一聲。
這種奇怪的表現，讓林千禮頭上的問号更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