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的班主任袁老師,是三中的老教師了。
為人溫和,教學嚴謹,能力出衆,是省政府評選的特級教師,頭上的榮譽數都數不清。
但比起這些教學上的榮譽,袁老師還有一點無法忽略的優勢——
她特别受學生的喜愛,并且這份喜愛并不局限于她任教的班級,在非她任教的班級,學生們都格外喜歡她。
她明明是個老教師,卻從不古闆傲慢,不會利用自己的資曆與身份,強行給學生灌輸一些自己的想法與價值觀。
相反,她善于發現學生的優點,也善于感受到那些孩子們難以啟齒的小秘密——
“是這樣的,千禮媽媽。”
袁老師用紙杯給鄧瓊安遞來了一杯水,說:“您坐。”
剛接觸到冰涼的椅面,鄧瓊安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袁老師,我們家千禮在學校犯錯惹事了嗎?”
她神色有些緊張,雙手緊緊地扣在她随手帶的皮質挎包上。
袁老師擺了擺手,輕笑道:“千禮媽媽,您不用這麼緊張,不是什麼大事。”
她頓了頓,說:“千禮這孩子在學校一直很懂事很乖巧,我來找您也不是來告狀的,是想和您聊聊别的事。”
“别的事?”
鄧瓊安眉頭微蹙。
“是啊。”
袁老師點了點頭,“您也知道,我是文理分科後才接手這個班的。在接手之前的暑假,我有特意和其他的任課老師了解一下這些孩子……”
“我聽說,您其實一直想讓千禮往唱歌跳舞這方面培養?”
袁老師話音剛落,鄧瓊安的背就蹭的一下直了起來。
她的臉色有些緊張,目光也有些不善。
袁老師見狀,立即安撫道:“您别害怕,其實是這樣的……去年元旦的時候我有看過千禮在台上表演的那個節目,相當精彩,不管是他唱歌還是彈吉他都很不錯……”
在袁老師的輕聲細語中,鄧瓊安有些緊張的身體逐漸趨于放松。可……
“但是,我總覺得這孩子不太喜歡這些。”
“袁老師,對于孩子這一塊的培養,我和千禮的爸爸都心中有數。”
鄧瓊安咬了下唇,說:“孩子現在喜不喜歡這些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他現在還不懂事,等他長大了以後就會感謝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千禮媽媽,千禮已經十七歲了,也是個大孩子了,我認為他對自己的未來會有一些想法的……”
“我知道。”
鄧瓊安強勢地打斷了袁老師的話,“我知道三中是甯城頂尖的高中之一,我也知道你們可能一向奉行好好學習,走文化考試這一條路。但是我們千禮的人生從他出生我就已經給他規劃好了,我并不覺得走藝術生這條路有什麼不好或者不對的。”
面對鄧瓊安的不禮貌,袁老師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
她笑着點點頭,輕啜了一口杯中的熱水,“當然,我知道你說的。三中每年在文科班走藝術生這條路的孩子不少,我為什麼要反對呢?”
“孩子既可以學習自己喜歡的藝術,又可以憑借這個去往更好的學校,擁有更好的教育資源,這是好事啊。”
見袁老師一直這麼平和,鄧瓊安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急性子有些冒犯。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那您的意思是……”
“您沒看過這次元旦晚會千禮表演的話劇吧?”
“話劇?”
“是啊,我之前隻知道這孩子會唱歌跳舞,沒想到他在演話劇這方面這麼拿手!我這裡有段當時我在現場錄制的視頻,您可以看看?”
“……”
“其實我今天來找您,也是說這個事情的。其實我之前和千禮上一個班主任談過,他是說他和千禮談過——千禮好像并不太喜歡唱歌跳舞,我覺得您既然想讓孩子走這條路,換個方向會不會更好一點?”
“我旁觀過幾次千禮在準備話劇時候的彩排,這孩子好像還挺喜歡表演的……”
“我這麼說可能您會覺得有些越界了,但是我還是想說,作為老師,如果孩子能夠選擇一條自己喜歡的路,你們作為家長的也會輕松點,孩子也會快樂些?您說對吧?”
“您現在是在告訴我,千禮不快樂?”
甯城夜間的寒風從向以桃與鄧瓊安中間的間隙穿過。
鄧瓊安沉默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無暇顧及其他。
當然不對。
鄧瓊安的指尖緊緊地扣着自己的皮包,這怎麼會對?
從千禮出生開始,他就是為了站在那個舞台上存在的。
現在,臨近高考這個臨門一腳,要她放棄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努力,轉而讓千禮去學表演?
這怎麼可以。
他又怎麼會不快樂?
有吃有喝有穿,過着比普通孩子幸福到不知多少倍的富裕生活,他怎麼會不快樂?
鄧瓊安固執地搖了搖頭,擡頭的瞬間,眼中溢出了難以扼制的憤怒。
走在鄧瓊安身邊的向以桃,對于整件事都并不知情。
但她卻能夠敏銳地感知到此刻鄧瓊安身邊的低氣壓。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路過那家漢堡店的時候,向以桃看了又看那挂在招牌下的今日特價的橫幅,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買那個向似錦心心念念的漢堡。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