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那些肯定,卻似一隻尖銳的回旋镖正中他的眉心。
好疼。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你也會這麼義無反顧地擔心我、替我出頭嗎?”
“當然!”
與向似錦擲地有聲的回答一同出現的,還有向越吟倏地亮起的眼眸,可——
“先不說媽媽根本不會這麼對你,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你的身上,我同樣也會為你着急、為你擔心。”
“我們是家人,擔心家人維護家人是應該的。”
是啊,是家人。
向越吟苦澀地勾起了唇角。
家人,是八歲以前向越吟的執念。
彼時的他,隻是想要父母多看自己一眼,所以他竭盡全力的懂事,不争不搶,可換來的,是被抛棄。
可八歲之後,他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人。
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被覆蓋,嶄新的人生也開始不斷地被母親和妹妹占據——
每一個讓他感到幸福的畫面中,似乎都有着向似錦的影子。
放下戒備的時候、百無聊賴的時候、性格孤僻被讨厭的時候……全都是向似錦。
一個又一個小尾巴的影子,在向越吟的心中無形間織出了一張隐形的大網。
他開始生出了除了親情之外的貪念、妄念。
現在,曾經最渴望的家人二字,再次進入耳廓,他突然覺得刺耳了起來。
那些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人,喜歡的不過是自己在大衆視野中維護出的陽光開朗的天才形象,而不是那個曾經陰沉低落被抛棄的小可憐。
但向似錦不一樣……
向似錦見過他最陰沉的一面,仍舊不吝于給予他笑容。
如果沒有林千禮出現就好了。
他突然很想抓住向似錦的肩膀,告訴她——
你能不能不要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看向林千禮?你能不能看看我?
可,又該讓她以什麼身份……看看我?
妹妹嗎?
“哥,你别擔心了……我會把握好分寸的。”
向似錦回過頭,朝着巷子口走去。
占有欲順着心中的大網蔓延,将他所有的理智與呼吸都攫去。
“似錦。”
“嗯?”
“你知道你最好的朋友可能喜歡林千禮嗎?”
“……”向似錦垂下眼,沉默了許久,輕聲道:
“所以呢?我的朋友喜歡他,和我現在擔心他,有什麼必然聯系嗎?”
·
“……你知道我第一次想要唱歌跳舞是什麼時候嗎?”
林千禮鎖上房門的時候,鄧瓊安歇斯底裡的指控,變成了啜泣連連的哭訴。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你姥姥姥爺住的村子舉辦了一個文藝晚會。那天晚上,有個女歌手就站在咱們老家的舞台上,那個舞台又小又破,還頂着簡陋的燈光。那些光都把她的臉照得看不清了,可她一開口唱歌、一動起來跳舞,我覺得她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似是不甘,門把手又被鄧瓊安擰動了兩下。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分明給林千禮提供了這樣好的條件,為什麼她的孩子就是不願意接受;
就像林千禮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隻是想要在母親安排的路上,尋找另一種可能性,就必須面臨一次又一次的心靈折磨與内耗。
林千禮擡手面無表情地拭去了再次滑落的淚水。
“小的時候媽媽家裡窮,沒有那麼好的條件,你姥姥姥爺在工廠裡的那點工資和票,能讓我吃飽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上學對媽媽而言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不要提學藝術了。所以,我隻能按部就班地進廠去當一個女工,去放棄我自己的夢想,你明白嗎?”
“我明白。”
昏暗的卧室内,林千禮用着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回應道。
“……現在時代好了。我們家也有錢了,爸爸媽媽能給你這樣的條件,你應該去珍惜啊……”
“我一直很珍惜。”
林千禮繼續自言自語。
身後再次傳來了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音,急迫的、壓抑的。
可也就在這個時候,林舟的聲音響起了——
“瓊安?”
“這麼晚了,你在千禮房間門口做……”
林舟噎住了。
是被鄧瓊安通紅的眼眶吓到了?還是被母子之間常常上演的争吵無語到了?
他們的談話聲随着腳步聲逐漸遠去,一同短暫遠去的,還有鄧瓊安那試圖用哭聲脅迫的所有——
林千禮緩慢踱步來到了窗邊,輕輕地拉開了窗簾。
他自嘲地輕笑了一聲,用着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可那并不是我的夢想啊……”
“冷冷冷冷——”
話音未落,窗戶下方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林千禮心下一驚,循聲看去,隻見一把梯子正搭在他的窗戶下方,而在梯子邊,是抱着自己瑟瑟發抖、來回跺腳取暖的向似錦。
當他的目光悄然落在向似錦身上的瞬間,就像是心靈感應一般——
那梯子邊的少女,倏地擡起頭,朝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