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幹嘛?”方臨放下竹筷。
“耍雜技嗎?”
方霜見擡腿踢在他膝蓋。
他頓時安靜,痛苦地埋在桌面。
她笑得坦然:“不小心打掉的。”始終不去瞧身邊男人。
沈知聿睫羽輕顫,手背拭去頰上油脂。
那塊鴨肉杵在他面前,分層明顯,乳白色的肉裹了層糖漿色的皮。
他莫名覺得自己與那塊鴨肉沒什麼區别。
被推來推去,最後落得個死在這麼多人面前的下場。
屠夫或許是方霜見。
她的确與他想象中不一樣。
在成親之前,他一直擔心自己的陰私會被她嫌惡、懼怕。
現在看來,需要做好心理準備的是他。
“……以後小心一點。”林氏接過二姨娘遞給的玉筷,又拔出魚眼裡的玉筷,遞給下人。
丫鬟們又給沈知聿上了副新筷。
他沉默着夾起一根青菜,欲送到妻子碗裡。
妻子瞪他一眼。
他将那根青菜放到自己碗中,去瞧她的神色。
方霜見努力抑制翻白眼的沖動。
都不聽話是吧?
警告了還要吃?
衆目睽睽之下,她拿起自己夫君的碗,轉身叩在方臨碗中,拿手拍了拍碗底。
将空碗放回去。
方臨戳了戳碗裡多出來的青菜:“姐姐,我不吃菜。”
“你幹嘛把姐夫碗裡的菜倒我碗裡?”
明知故問。
“……我覺得這樣有點過分。”文遠侯細聲道。
二姨娘遲愣點頭。
林氏倒是沒什麼反應。
“沒事的。”
方霜見偏頭看他。
他重複道:“沒事的。”
“我也的确不喜歡吃菜。”他雙眸清瑩秀澈,笑得溫柔。
她的注意力卻在他脖頸抽動的青筋,與繃緊的肩頭。
真裝。
其餘人看不出來,她看得出來。
她假裝正常時也這樣。
“父親母親、二姨娘、弟弟,我吃飽了。”她擱下筷子,牽起那個裝貨的手。
“天色已晚,女兒先與知聿回去休息。”
林氏忙揮手:“快去快去!”
她硬生生将沈知聿拽回房中,又将門窗關上,房中漆黑一片。
“……夫人要不要喝點茶?”他去拿桌上茶壺。
她奔到他面前,猛地奪過茶壺,摔在地上。
白瓷茶壺“砰”的一聲碎掉,冰涼的茶水淌在地闆。
少許濺在他衣擺。
他不說話了,也不再問他緣由,偏頭眼眸濕潤。
“小姐沒事吧!”珍珠沖進房間。
房中兩人盯住她,陰恻恻的。
“珍珠,”夫人聲音很輕,掩藏在黑暗,“去弄點熱茶來。”
珍珠走後,方霜見蓦地抱住他。
她瘦弱的手臂撫過他脊背,不斷收緊。
沈知聿雖委屈,卻無法抗拒,緊緊與他相擁。
他像是被豢養的寵物,主人愛他時便給他擁抱,不愛時便狠狠折磨他。
主人的愛,陰晴不定,随時都會失去。
他沒有辦法,隻能夠竭力抓住那來之不易的愛。
“夫君。”她在他耳畔念叨,“夫君啊,我的好夫君……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自私?”
“既然已經知道你的夫人吃不得東西,為什麼還要在宴席上那副樣子,是故意讓我難堪麼?”
“不是的,我隻是擔心……你這樣子身體會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纖長的脖頸,癡癡望着肌膚之下跳動的血管。
微涼的唇瓣,落在她脖側。
“你明知我不是在說這個。”
黑暗之中,他錯愣擡頭。
“你不愛我嗎?”她指尖在他臉龐遊離,指甲在臉頰剮蹭出一道白痕,撫過他頰面黑痣。
“愛……”他喉結滾動,眼眸在黑暗中亮得出奇,額前碎發被她撩開。
“夫妻之間應該一緻,不是麼?”
“你不覺得自己背叛了我麼?你是如何忍受那麼惡心的食物的?”
“……惡心?”
她俯下身,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脖間。
“定是我比食物還要惡心,你才這樣做的。”
他握住她的手:“不,卿卿……不是的。”
卿卿笑顔如花。
“可我覺得你惡心。”
“那……要怎麼才……”他眼眶倏地濕潤。
珍珠推開門時,屋内兩人正倚在床邊。
沈知聿明顯顫了一下,但現下這種狀況,的确不能繼續裝作溫良。
隻願珍珠永遠是霜見身邊的丫鬟,到死也不要說出去。
方霜見捋了捋頰邊發絲:“放下吧。”
珍珠乖乖将茶具放在桌上,還有一碟小番茄。
她并未着急走。
“小姐,坑挖好了。”
“嗯,派人守着,一有異樣就通知我。”
她這才走。
沈首輔終于長舒一口氣。
冷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夫君,做我的小狗好不好?”
他唇角笑意難以遏抑。
方霜見推開他,起身坐在床邊。
纖長的腿從裙下伸出,鞋尖挑起男人下巴。
“鑒于你這幾日都不太聽話,我懲罰你……一天不吃東西,怎麼樣?”
“……好。”
“你還真敢評價啊?”
他羞愣地低下頭。
她彎下腰,輕撫過他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