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二姨娘給您繡的鴛鴦戲水圖。”珍珠将繡品呈了上來。
布上的雌雄鴛鴦成對,形影不離。
方霜見正躺在搖椅上,手裡抓着一大把地契,全是沈知聿的。
她瞥了眼繡品:“二姨娘很喜歡繡東西?”
“是啊,二姨娘的繡工在京中可是一等一的,平日二姨娘常繡些東西送到繡莊,賺得的錢就補貼侯府。”
她坐起身,将手裡那疊地契塞到珍珠手裡。
“将地契賣掉換成銀錢,再委托府外人,全用來買二姨娘的繡品。”
“啊?”珍珠疑惑道,“小姐,為什麼?”
“沒那麼多為什麼,去買就是,不要告訴任何人。”她輕拍珍珠肩頭。
“沈知聿呢?他方才不還在院子裡看書麼。”
“額……似乎在後廚。”
沈知聿在後廚燒柴火。
他想給方霜見做蛋羹。
汗水順睫滴到唇梢,雙手沾上碳灰,還被碳火烤得泛紅。
他很開心。
同僚總說君子遠庖廚,還勸他身為一國首輔要十指不沾陽春水,他覺得對。
卿卿品性高潔貴為君子,的确要遠離後廚,他的手并不金貴,用淘米水洗洗就行。
“沈郎君又下廚啊。”丫鬟端碗碟進後廚,邊舀鍋中酸梅湯邊說,“火烤得很,沈郎君小心些,别燒着頭發。”
“多謝姑娘。”
他挪動闆凳,坐得離竈台更近,高大的身子蜷縮着,頭幾乎是要埋到地上。
“……”
小丫鬟端碗碟走出去。
前腳剛走,後腳就又來了人。
“姐夫好呀。”
方臨身着萸紫勁裝,腰間系着犀角帶,搭上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十分違和。
沈知聿也穿紫色,不過是長衫。
方霜見最喜歡紫色,然後是紅色。
姐夫颔首答:“庶弟好。”
“做什麼呢,”方臨低頭瞧柴火,“哦,燒火呀。”
“我差點忘了,首輔以前是街頭乞兒。”
沈知聿将闆凳往角落移,抓緊手裡火鉗,夾了坨火絨放進碳火。
方臨從籃子裡拿了顆香梨,啃一口,抱臂道:“厲害呀,邊乞讨邊讀書,還連中三元。我呢,就是一個蠢蠢的男子,讀書不行,隻是與府裡的主母和姐姐關系甚好。”
“可惜首輔大人……”他擡腿踢地上炭盆,“狀元身奴才命。”
沈知聿握火鉗的手輕顫,剛夾起的木柴掉到地上。
方臨說得更加起勁:“首輔大人可要好好照顧我姐姐,雖說我姐姐不怎麼喜歡你……成親那日與我玩鬧不慎将我推下去,她心疼得很,忙着照顧我就沒和你拜堂。”
“你别放在心上,她也沒把你放心上,你再放心上……豈不是自讨苦吃?”
他蓦地将火鉗收回,垂在地上,火鉗燒得通紅。
方臨仍在說。
他面無表情地站起,矮小的木闆凳“哐當”摔了個腿朝上。
火鉗拖地,他手背收緊,青筋緊繃。
方臨仍在說。
“不過你還是要自足,雖然姐姐更喜歡我,相處的也與我更久。”
“我改天會找機會與她說的,身為弟弟,是真心希望你們夫妻和睦。”
他眉心皺成一團亂麻。
氣氛僵着之時,方臨陡然飛出後廚。
是飛、就是飛。
沈知聿隻看見一個虛影竄出門。
更糟糕的是,後廚在二樓,一出門就是走廊。
木圍欄低得很,還沒有膝蓋高。
方臨意料之中地跌下二樓。
他愣在原地,隻聽見驚天巨響,然後是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斷了!!!”
手中火鉗掉在地上。
他正想出門去看,偏頭撞見暗處那人。
方霜見站在門後,冷冷看他。
“你不會反抗嗎?“
“我……”他一時失語。
他是打算反抗的。
還沒反抗,方臨就摔下了樓。
她扯了扯皺巴巴的裙擺。
“噓。”
“不要告訴别人。”
他後知後覺。
是她把方臨推了下去。
“不會的。”他眼角濕潤。
卿卿為什麼這麼好,願意幫他……即便對方是親生弟弟。
他竟這般重要?
“知道就好。”
方霜見轉身走出後廚。
走在走廊,她無可控制地狂笑。
耳邊傳來方臨的嘶吼,與下人的驚恐呼喊。
“痛痛痛痛死我了……沈知聿!你丫的敢推我!我要告訴我姐!你完蛋了!”
“快去告訴主母,二少爺掉下樓不能動了……”
方臨每慘叫一聲,她就興奮幾分,渾身血液沸騰,笑到顫抖。
拐彎走後門下樓。
半個時辰後,她和沈知聿被叫到祠堂。
祠堂已聚集滿府内長輩。
其實就三個人。
方臨躺在擔架上,腦袋右腿都纏滿紗布。
他白皙的小臉多了道不小的劃痕:“沈知聿!你推我下樓不得好死!”
二姨娘忙去捂他的嘴。
“……好了方臨,少說兩句比什麼都好。”林氏坐在主坐,“賢婿要不講講,你與方臨在後廚發生了什麼,若隻有方臨一人的描述,恐不能還原事件全貌。”
方霜見倚在椅背,時不時瞟一眼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