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笑。
刹那間,周遭都與他們脫離,他們猶如沉入寂靜的深海。
一片死寂。
“夫君,”她伸手,将鮮紅抹到他頰側,輕聲問,“這是什麼?”
是血啊,是血。
“我好愛你。”他眉梢下彎,握住她的手,頰上小痣凝了血珠。
出乎意料,她沒有打他,目光久久落在他面龐。
看他纖薄的肌膚,被鮮血浸透。
珍珠本想拿矮桌上的蜜餞,瞥見沈郎君滿臉的血與自己小姐詭異的神情,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是真的,不是幻覺。
她仰頭吓暈過去。
下人覺察出異樣,林氏也起身去看。
沈知聿方還含情脈脈的雙眸被慌亂籠罩,松開手,拂袖去拭臉上血漬,越拭暈染越開。
他身子縮成一團,像是要縮進椅背裂隙。
“哪裡來的血?!”
林氏扯帕子揩方霜見手心的血。
“噢……”她雙唇翕張,一邊唇梢翹起。
男人高大的身軀縮在一把舊椅子上,半張臉埋在扶手,另半張臉是眉眼,眉心微蹙,柳葉眼直直盯住她,眸中水光蕩漾。
他現在的樣子,可不就是任她宰割的羔羊嘛。
她不知道他在袖子裡藏了個什麼玩意。
死老鼠?還是一顆人頭呢……她不在乎。
她隻知道自己有他的把柄在手。
她掩鼻歎息:“嗯……剛剛流鼻血了,許是因為天氣幹燥。”
林氏狐疑:“鼻血?”
方霜見站起身,拉住沈知聿的手,将他從椅上拉起。
“母親,我與知聿先回去歇息,母親父親不用管我們。”
沈知聿有一瞬的錯愣。
再然後,緊繃的神經舒展。
他緊抓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感受她的手心、手指、指節,甚至是每一塊指骨。
如果自己是一坨爛肉就好了……那樣該多好。
她打他,他能夠吻遍她的肌膚,或許拳頭還能夠鑽進他的身體,他則會覆住她的一縷一寸。
她能夠短暫地屬于他。
回到雪竹居,方霜見什麼都沒說,徑直往書房走。
沈知聿跟在她身後。
“你沒事做麼?”
“沒……有,有。”
“有還是沒有?”
“有……”他雙手藏在身後,“我也去書房,看書。”
她懶懶擡眼,一步一步,靠近他:“我替你解了圍,你不報答我麼?”
“……怎樣報答?”他睫羽輕顫,暗藏期待。
她瞧他雙唇:“現在暫且不行,過幾天吧。”
她是喜歡血,也喜歡看他滿臉鮮血的凄慘樣,但打算将血噴他臉上。
除此之外,她都有打算。
誰讓沈大首輔執意要入贅進來呢,誰讓他非要玩山雞變鳳凰的把戲呢。
誰讓她自己蛇蠍心腸呢?
她最大的樂趣,便是看上位者搖尾乞憐,碾碎他們的自尊。
低頭算什麼,低頭有得選,她要讓他們擡不起頭,終日匍匐在她裙邊。
接下來的幾日,她照常與沈知聿相處,一同用膳、讀書、賞月,日子過得平常又惬意。
方臨自從在她床上睡過一晚後便沒再來,估摸着是被二姨娘關了看守更嚴格的緊閉。
讓她不滿的事也少了許多。
除了每天都要喝的茶水。
“珍珠,聞到了麼?”
珍珠雙手捧茶杯,湊到鼻尖仔細聞:“哇,茶好香啊。”
“……别的呢?”
“額,沒有了,隻有茶香。”
方霜見皺眉,端起翡翠茶杯又聞了一下,猛地将茶杯扔在地上。
杯中茶水濺在銀狐地毯。
“為什麼我聞到一股腥味?嘔……”她捂唇,胃裡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呀!”珍珠一拍掌。
“或許……有人在茶杯裡打過雞蛋?奴婢去換一套茶具吧。”
她撿起地上茶杯,端着翡翠茶具興高采烈出了門。
沈知聿恰巧路過。
“沈郎君!”珍珠奔到他面前,“小姐有身孕了!”
他手中書簡“啪嗒”落地。
“……恭喜。”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方霜見半天才止住吐意,起身去開窗戶。
踩過銀狐地毯,她蓦地一頓。
蹲下身。
銀狐地毯的雪白毛梢,凝了幾滴紅色的東西。
粘稠、渾圓、鮮紅。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