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處的陽光傾灑在草坪上。
這是第三周星期五下午第三節課,高一1班和初三9班都是體育課。
墨佚、安玥、黎瑆和白鹽四人打着羽毛球女子雙人對打,而江芷郁則坐在附近的陰涼處安靜翻着書,時不時擡頭望望白鹽。江芷郁旁邊,則是與世隔絕飛速寫着作業的蘇礎,手都快出殘影了。
“閃電俠,接住啊!”安玥對着身邊飛速跑去追球的墨佚喊。
“我——在努力!”
墨佚咬牙切齒地回答,艱難地一個滑鏟揮拍把球送了回去。
“呼……”墨佚喘口氣,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重新跑回場地中央一點的位置。
白鹽瞅着飛回來的球,一點也不慌張,直接一個扣殺,将對面兩人殺得措手不及。
“耶!”黎瑆和白鹽擊了個掌慶祝,而安玥和墨佚則遺憾地歎氣。
“小滿好厲害。”黎瑆誇獎着。
白鹽很開心地叉着腰,驕傲地搓搓鼻子:“嘿嘿,那當然。”
随後白鹽便跑到江芷郁身邊索要獎勵。
“小滿最棒啦,”江芷郁笑吟吟地拿出紙巾,給白鹽擦汗,“喝點水吧。”
白鹽抱着礦泉水灌了一大口,随後拉着江芷郁的手和她說話。江芷郁則溫和地揉着白鹽的頭發,似乎心情很愉悅。
墨佚眼含羨慕地望着她們,心裡期望着自己和黎瑆以後是否也能發展成那樣親密的關系。
“學姐學姐,”黎瑆不知何時來到了發着呆的墨佚身邊,“辛苦啦,吃糖嗎。”
“謝,謝謝……”墨佚從黎瑆攤開的掌心掂起那顆水果糖。
兩人的手輕輕地接觸了一下。已然觸碰過黎瑆的手的墨佚還是紅了臉,微微轉過頭。
“老姐也吃。”黎瑆似乎沒在意,随意地把另一顆糖塞安玥手裡。
墨佚剝開彩色糖紙,将糖果送入嘴裡。
這張糖紙,我要保存一輩子。我死了後就當陪葬品好了,帶着它投胎。墨佚腦海裡流着淚感動地想。
安玥打了個哈欠,随後在草坪上原地躺下,用手背遮住眼睛。
“睡會,有事叫我。”
……不愧是她。墨佚無奈地搖搖頭。
正當墨佚拿着水杯喝水時,卻有人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
“閃電俠,星星!”風旅雲笑吟吟地說。
“咳咳……”墨佚始料未及,差點一口水嗆鼻子裡。
“學姐,你還好吧?”黎瑆見狀,趕忙輕輕拍着墨佚的背。
墨佚一點也不反感黎瑆的肢體接觸,甚至冒出要不以後多嗆嗆水的想法。當然,馬上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呀,抱歉,沒注意你在喝水。”風旅雲歉意地撓着後腦勺。
“沒,沒事……怎麼了。”
“這周星期天,你們有約嗎?”
“沒有啊。”墨佚回答。
“我也沒有。雖然原本打算再和學姐一起去圖書館的來着。”黎瑆笑盈盈地說。
“那你們有興趣去鄉下玩玩嗎?”
“鄉下?”黎瑆和墨佚面面相觑。
“起子說她要回老家玩,問我要不要跟着去。我問她能不能再多帶幾個人熱鬧點,她同意了。”
兩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躺一邊兒假寐的安玥忽然睜開眼問:“鲨魚牙?她不會趁機把我們全賣了吧?”
墨佚聽安玥說過,“鲨魚牙”是她給元祈起的外号之一。其它的還有諸如“貓貓瞳”、“方巾大俠”。
“怎麼可能,”風旅雲哈哈大笑,“我去過好幾次了,她老家在h鎮不遠處的村落,地圖上能查到的,周圍有大馬路,村裡也有無線網絡信号塔,不算非常偏遠的地方。
“起子是喜歡找樂子,但也不會沒底線到那個程度。”
“這樣啊。”黎瑆若有所思。
“那你們仨去嗎?”風旅雲詢問。
“去。”安玥說完,雙手枕在後腦勺,又閉上了眼。
“好呀。”
“好。”
一是黎瑆也要去,二是墨佚也很好奇山村裡的生活會是什麼樣。
“那說好了,星期天早上八點,咱們在校門口聚一塊兒,然後去車站坐班車。”
風旅雲笑呵呵地又跑向江芷郁、白鹽、蘇礎所在那塊地。
看着和三人交涉的風旅雲,墨佚心裡暗自猜測着蘇礎是否會去。
——
星期天早上。
八個人聚集在學校門口。
蘇礎把黑色鴨舌帽的帽檐壓得很低,當她微微埋點頭,旁人便隻看得見冷淡至極的下半臉。
她居然真的來了,風旅雲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墨佚暗自好奇。
白鹽背着一個大包,鼓鼓囊囊的。
黎瑆似乎也瞧見了,于是詢問道:“小滿帶的什麼呀?”
“魚竿!還有其它釣魚的工具!”
原來白鹽是釣魚姥啊?!
黎瑆的注意點卻和墨佚完全不一樣:“诶?小滿以前去過?”
“對啊,我和郁郁、鯉魚經常去起子老家玩的。”
黎瑆轉向江芷郁:“那芷郁學姐背的……”
元祈搶過話頭:“一看她就是帶着她那些采集植物的東西!”
望着黎瑆和安玥背後的包,墨佚也禁不住問道:“那……你倆的呢?”
黎星撓頭:“一些零食。”
現場亂成一鍋粥,風旅雲拍拍手,讓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戴着墨鏡和白色漁夫帽,背着很潮的藍白拼色單肩包,左腳踏在花壇上,右手拿着導遊旗,将手臂氣勢洶洶地甩出指着遠處:“我們出發!”
微風吹起風旅雲披散的棕色短發,飄逸酷飒,将她炯炯的目光襯得格外堅定。
随後風旅雲面容扭曲地捏着大臂。
“太用力扯到了……”
六人眼含無語和無奈地搖搖頭,蘇礎更是扶額暗自後悔為什麼要聽風旅雲的鬼話跟來。
不過氛圍倒是輕松了許多,大家繼續活躍着。
元祈舞了一把她的那根拐杖,龇着鲨魚牙,眼含興奮地拍拍風旅雲的肩膀:“走吧魚子。”
那根拐杖就是第一周崴了腳的風旅雲使用的那根。
“大家想吃牛奶酥嗎?”經過某糕點店時,江芷郁詢問。
“吃吃吃!”白鹽兩眼放光。
此時風旅雲明顯憋着笑對幾人說:“衆所周知,小滿最喜歡吃牛奶酥了。”
元祈面帶笑容接上:“所以花花這家夥是為了醋包餃子啊。”
“什麼什麼?”白鹽一副沒聽懂的樣子。
“沒什麼,吃吧。”江芷郁從包裝好的一盒餅裡拿出一塊,笑着喂給了滿臉疑惑的白鹽。
“要吃盡情拿哦。”江芷郁轉頭面對看熱鬧的六人,明明眯眼笑和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卻就是比剛剛多了份壓迫,讓墨佚冷汗直冒。
經過菜市場時,安玥詢問:“要不給鲨魚牙的長輩們再買點菜和牛奶之類的。”
“不用,”元祈說,“我家婆身體好着呢,能一天在山上到處跑。你們剛剛給我的那些營養品和各式各樣的菜已經完全夠了。”
元祈居然很輕松就接受了安玥起的外号。
“倒是月亮俠,有點弱啊。”元祈說着,手臂自然搭在安玥肩上。
後者比前者矮了半個腦袋,這讓安玥氣憤但無能為力。
“有病。”安玥無語地拉開和元祈的距離。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元祈不依不饒地跟着安玥到處繞。
安玥真是跟誰都能争起來啊。
“老姐超弱!”黎瑆在後面拱火。
“我是你姐啊?!”還在躲着元祈走的安玥氣惱地回複。
“月亮俠超弱!”墨佚也跟着拱火。
“一個二個的……”安玥氣得忽然一把摘下看戲的風旅雲的墨鏡,戴在自己臉上。
“不是,我的墨鏡……”風旅雲顫抖着伸出手,眼睜睜看着炫酷墨鏡離自己越來越遠,欲哭無淚。
好無辜的風旅雲。
——
歡快的氛圍中,隊尾面無表情的蘇礎顯得格格不入。
蘇礎隻是偶爾看看她們打鬧,大部分時間微微低着頭,眼光深邃,似乎在沉思什麼。直到她被一聲柔和的詢問叫醒。
“蘇礎學姐?”
蘇礎微微驚訝地擡起頭。
是黎瑆。蘇礎和黎瑆隻有上周星期天的一面之緣,至于黎瑆的名字和性格,還是江芷郁告訴她的——而江芷郁所知道的關于黎瑆的信息,又是白鹽告知的。
蘇礎隻知道,黎瑆似乎是熱情開朗的學妹——不然怎麼能和熱血活潑的白鹽玩到一塊。
她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蘇礎略帶疑惑地微微挑眉,示意黎瑆繼續說。
“學姐要不要吃糖?”黎瑆将手攤開,中心躺着一枚橙子味的硬糖。
“……謝謝。”蘇礎掂起糖,眼見黎瑆吃下一顆葡萄味糖果,于是也将糖紙剝開,含住那顆糖。
酸甜的橙子味占領了口腔,蘇礎心裡波濤洶湧——她怎麼知道自己喜歡橙子味?
“蘇礎學姐怎麼不說話呀。”黎瑆和蘇礎并肩走着,藍盈盈的眼睛目視着前方的大部隊,雙手背在身後,像隻靈活的百靈鳥一般,微微蹦跳的步伐輕盈歡快。
“沒什麼。”蘇礎目光回避。
“學姐是覺得和她們不在一個世界嗎?”瞥一眼前面熱鬧的六人,黎瑆微微側臉,水藍色的眼眸溫和地注視着蘇礎。
“還好吧。畢竟沒必要……”蘇礎快速眨了兩次眼。在黎瑆看來,這是說謊的特征。
沒必要的,蘇礎在心裡重複。
“為什麼呀?”黎瑆語氣輕盈,像羽毛一樣輕輕飄進蘇礎的内心。
蘇礎思索了幾秒後緩緩回答:“我自己就夠了。”
有自己就好了。什麼友誼……隻要有權力,還不是觸手可及。
不需要有人陪伴自己。姐姐沒什麼同伴,不也照樣風生水起青雲直上嗎?
不需要有人靠近自己。十一歲被那個主動接近自己的“朋友”整蠱到摔進泥坑時,自己不就明白了那樣的交際花的靠近都是不懷好意的嗎?
不需要有人指點自己。姐姐如此來去如風,卻仍舊衆星捧月、無人匹敵,不就教導了自己,隻有保持孑然一身才能自由随性、内心強大嗎?
所以,上周星期天晚上風旅雲不知好歹地湊到自己身邊,胡亂說着什麼“我想要靠近蘇礎,想要更了解蘇礎”時,才會被拒絕。
她甚至敢說“我喜歡你”,簡直輕浮到不可理喻。
那巴掌是為了讓風旅雲清醒地知道:
——少自以為是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誰需要你的喜歡。
我隻要權力,我隻要自由,我隻要姐姐。
“……蘇礎學姐,蘇礎學姐。”黎瑆望着發怔的蘇礎,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
“嗯?”蘇礎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失态。
黎瑆右手食指點着臉頰,滿臉好奇:“能不能告訴我,夠什麼呀?”
蘇礎不忍拒絕黎瑆,費心思索後回答:“……夠我獲得我想要的。”
“原來如此,”黎瑆微微點點頭,忽然笑了起來,“蘇礎學姐,願意相信我嗎?”
“怎麼了?”蘇礎微微挑眉,疑惑地望着笑容陽光燦爛的黎瑆。她想說什麼?
如此熱情的黎瑆,像在冬天的溫馨火爐旁,緊靠在姐姐肩上小聲談心的妹妹一般,誠摯、直率、純真,讓蘇礎打心底升起信任,無法拒絕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