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穿行在雲層之上。
舷窗外是無盡的、被陽光照得刺眼的白。像蓬松的棉絮,又像凝固的浪濤,一直鋪展到視線的盡頭。
機艙裡很安靜,隻有低沉平穩的引擎嗡鳴聲,和空調系統送出的、帶着幹燥氣流的微風。
薛宜年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那片一成不變的雲海上。
身旁的顧綸大概是累了,或者隻是對窗外的景色失去了興趣,歪着頭睡着了。呼吸均勻,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睡着的樣子很乖,褪去了白日裡那些鮮活跳脫的、有時甚至帶着點執拗的勁兒,顯露出一種毫無防備的甯靜。
薛宜年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輕輕落在顧綸的側臉上。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變得很慢。
他忽然想起好幾年前,顧綸剛轉來申城的時候。
那也是一個夏天,比現在更熱烈,蟬鳴也更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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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的某個普通午後,班主任領着一個陌生的少年走進教室。
“這是新轉來的同學,顧綸。從帝都來的。大家歡迎一下。”
一瞬間,教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去。
那個叫顧綸的少年,站在講台邊,身形挺拔,穿着簡單的白T恤,卻掩不住一身矜貴又疏離的氣質。
他微微低着頭,碎發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隻露出一個線條漂亮白淨的下颌。
他沒說話,也沒看任何人,隻是在班主任介紹完後,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那天的教室裡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長得真好看……”
“是從帝都重點中學轉來的,聽說成績超好。”
“他家是不是很有錢啊?你看他那鞋子……”
竊竊私語像夏日午後的蚊蚋,嗡嗡作響。
顧綸無疑是耀眼的。家世背景帶着神秘色彩,成績優異,外貌出衆。
幾乎是立刻,他就成了整個年級的焦點。
很多人試圖接近他和他成為朋友,男生想拉他打球,女生借故問他題目。
但他拒絕了所有人。
他的情緒似乎很差,整個人像一塊裹着寒氣的冰。
對所有示好都視而不見,别人跟他說話,他要麼不理,要麼隻用最短促的字眼回應,眼神冷淡,帶着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漠然。
他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課間就趴在桌子上睡覺,放學第一個沖出教室。
像一隻受了傷、對整個世界都豎起尖刺的小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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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年那時坐在教室的角落,靠着窗。
他安靜地看着這一切。看着顧綸如何成為話題中心,又如何用沉默和冷淡,将所有人推開。
他對這些熱鬧并不太關心,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試圖去接近那個新來的、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的轉學生。
他比較習慣安靜的坐在教室做自己的事。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調整座位。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老師的刻意安排,顧綸被調到了薛宜年的旁邊,成了他的新同桌。
教室裡響起一片細微的抽氣聲和一些帶着驚訝意味不明的目光。
薛宜年沒什麼特别的反應,隻是在顧綸拉開椅子坐下時,往裡挪了挪,給他騰出更多空間。
顧綸也沒看他,放下書包,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後腦勺對着薛宜年,擺明了不想交流。
最初的那幾天,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對話。薛宜年甚至沒怎麼看清楚過他長什麼樣。
像是隔着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薛宜年安靜地看書、做題,顧綸則沉默地睡覺、發呆,或者偶爾煩躁地轉着筆。
氣氛有些尴尬,但薛宜年并不在意。他習慣了安靜地做自己的事。
關系是怎麼開始變好的呢?
薛宜年仔細回想,似乎并沒有什麼戲劇性的轉折點。
就是莫名其妙的氛圍變得還算融洽,兩人似乎都習慣了這樣的氛圍,開始變得相敬如賓。
最大的可能是顧綸自己心情變好了吧,薛宜年不甚認真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