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一直陪着誰。”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又似乎隻是在感受這句話本身的重量。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能陪你久一些,但是人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原地,什麼都不做。我們都在長大,生活會把我們推向不同的方向,我們終将擁有各自的人生軌迹。”
他的視線終于從屏幕轉向顧綸,那雙總是顯得冷靜理智的眼睛裡,此刻映着屏幕的光,也映着身邊少年略顯幼稚、卻又因這句話而陡然變得脆弱的臉龐。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學着自己解決問題。”
“比如你的學業。”
顧綸沉默了,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看着電影。
薛宜年也沒說話,隻是揉了揉他的腦袋,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動物,繼續看電影。
這一刻,他心底某個角落,竟然也泛起一絲隐秘的渴望。
渴望回到申城那個無憂無慮的夏天,陽光濃烈,未來遙遠。渴望和顧綸一起呆在校園裡巨大的香樟樹蔭下,逃過時間的洪流,永遠不要被名為“現實”的命運找到。
可是人會變,一切都會變,顧綸,沒有人會一直在原地。
他自己,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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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直這樣沉默着,直到電影結束,片尾曲響起,房間裡恢複了光亮。
顧綸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伸了個懶腰,故作輕松地說:“哎呀,這電影現在看還是這麼牛逼!走走走,晚飯我們出去吃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新開的潮汕牛肉火鍋,看起來不錯!”
薛宜年看着他那明顯是在轉移話題的樣子,也沒點破,點了點頭:“可以。”
兩人穿好衣服,準備出門。
走到門口換鞋時,薛宜年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謝放發來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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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年剛準備回個“收到”,旁邊的顧綸已經眼尖地看到了屏幕上的備注名,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
“又是他?!他還敢給你發信息?!” 顧綸的語氣充滿了敵意。
“隻是發了個圖片。” 薛宜年皺了皺眉,覺得顧綸的反應有點過度。
“圖片也不行!” 顧綸一把搶過薛宜年的手機,動作快得驚人,直接就要點删除,“我幫你把他删了!這種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綸!” 薛宜年臉色也冷了下來,伸手去奪手機,“你幹什麼?還給我!”
“我不!” 顧綸死死攥着手機,眼睛因為憤怒和嫉妒而微微發紅,“他是不是想追你?!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年年是我的!誰也别想搶走!誰、都、不、行!”
他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尖銳刺耳,在安靜空曠的玄關裡沖撞回蕩,帶着一種近乎癫狂的偏執。
薛宜年看着他這副近乎失控的樣子,感覺自己剛剛平複下去的“情緒能量條”,瞬間又被清空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和現在的顧綸硬搶或者争吵,都沒有任何意義。
“首先,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們隻是朋友。”薛宜年一字一頓的說着:“其次,”
“手機還給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意,“否則,今天剩下的時間,還有我之前答應你的所有事情,全部取消。”
顧綸似乎被他這種平靜下的決絕震懾住了,攥着手機的手指微微顫抖着,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和不甘。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
最終,顧綸還是敗下陣來。他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松開了手,将手機塞回薛宜年手裡,然後猛地轉過身,沖出了門外,留下一個委屈又憤怒的背影。
薛宜年拿着自己的手機,看着上面那個被顧綸指甲掐出來的淺淺印痕,又看了看消失在門外的顧綸。
他感覺很累。
非常累。
他原本以為,看電影的時候講的那番話,能讓顧綸稍微冷靜和清醒一點。
現在看來效果極其有限。
顧綸就像一個固執地運行着錯誤代碼的程序,無論他輸入什麼指令,試圖進行怎樣的“修複”,最終都會被某種更深層的Bug帶回原點。
而他這個“玩家”,似乎并沒有能力去修改對方的核心代碼。
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試圖去“管理”和“安撫”一個情緒系統本身就存在巨大漏洞的“隊友”,是不是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站在玄關,看着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第一次,對自己一直以來的“應對策略”,産生了深深的懷疑。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顧斯發來的信息。
【晚上風大,降溫了,這幾天記得多穿點衣服。】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恢複了一貫的平靜。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複顧斯。
【好的,謝謝顧斯哥。】
發送。
然後,他将手機揣回兜裡,沒有再看。他拉了拉外套的領子,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拉開門,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無論如何,先把眼前這個負氣出走的麻煩隊友找回來再說。